筝王[甜文]_10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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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百多个被他珍惜对待的日日夜夜,那些被他感恩戴德全心全意回报的人,当好运降临时,他诚惶诚恐地接受,小心翼翼地反问自己这些究竟是真的么?他那么雀跃,那么幸福,那么窃喜,他那么想要报答那些在雨中为他撑过伞的过客。然而万事总是早有定数,到头来尘埃落定,真相撕裂——他不是不能接受圣人的光环下藏有阴影,毕竟人无完人,追名逐利本来就是天性使然,如果有可能立于天际,又有谁会甘愿碾入泥土?

这些道理不假,每个字,不管好与坏,高尚还是无耻,关瓒了然于心。可归根究底他不过是个凡人,事发于别人大可以理性对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尤其事关他家破人亡的诱因,他冷静不了,接受不了,更原谅不了!

长安街太长了,关瓒走得筋疲力尽,被雨水打湿的双肩包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远处一声鸣笛,过往车辆穿行,他像是猝然回过神来,下一刻赶紧把背包打开查看两本琴谱的情况。

背包的材质不那么防水,琴谱的边角已经被浸湿了,关瓒微弓身子把包护在胸前,匆匆抽出面巾纸擦拭。擦着擦着,他绷紧的手指无端停下,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僵了足有一分多钟,他缓慢将皱巴巴的纸巾攥进掌心,然后跟没事人那样把两本琴谱一起取出来,快走几步,扔进了垃圾桶。

关瓒打车去了安定医院,没通知护工,也没进病房,而是在走廊站到深夜。

事已至此,他总算是明白了袁昕的敏感,理解了她飞去西山不可的行为,也终于听懂了她发疯到人事不知时,那声歇斯底里的控诉。

可不就是么?关瓒把脸埋进掌心,是他杀了他。

转过一周的周五,个人音乐会如期来临。

刚进六月的一场雨下出了倾盆之势,地面积水成河,前来观看演出的观众被浇得狼狈不堪。

今天关瓒只是个配角,在配合顾谙完成两首曲目以后低调退场。但演奏本身是无可挑剔的,关瓒风头正盛,难免喧宾夺主,就连微博上那名批评他不稳重的老评论家都忍不住表示关瓒这回的音色沉稳多了,心静以后琴声才静,不再激进莽撞,已经显出了几分演奏家的苗头。

在返回后台的途中外面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个人音乐会的第一场小高潮降临,霍少邱登台独奏,为学生助兴。

关瓒脚下停了停,屏息感受热烈之后的平静,那是音乐会特有氛围,灵魂与音乐的统一,比掌声响起时还要令人兴奋。他很喜欢这份安静,那是观众对演奏者最大的尊重,是对演出的认可和礼赞,是万籁俱寂中的翘首期盼,是他们这类人所能享受的无上荣誉。

即便是属于别人的,即便他已经退至幕后,可心里依然留恋不已,想多听听,也多感受一下。

直到琴声传来,关瓒才轻轻缓了口气,定了定神,继续朝休息室走。

他到的时候门前有人,徐振东站在外边,两人视线相遇对方很礼貌地略一颔首,等关瓒走近了,徐振东说:“老先生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关瓒平平“嗯”了一声,随口问:“老师怎么来后台了,大师兄的曲子明明才开始?”

“来看你。”徐振东替他开门,“老爷子很高兴,你一收音他就过来了,生怕不是第一个见你的。”

关瓒点点头,没再多说,缓步进了休息室。

这房间供他一人使用,不会有旁人打扰,很安静。柯溯正在翻看茶几上的曲谱,听见动静立马循声瞧过来,见到关瓒,老爷子眉开眼笑,把谱子放下朝他招手。关瓒听话过去坐下,柯溯把他的右手捧起来,一个一个,亲自去解他手指上缠的玳瑁甲片。

老年人的手很凉,皮肤也不再细滑,触感干涩粗糙,如同发皱的硫酸纸。关瓒垂眸盯着他微微打颤的手指,看他笨拙去找胶布粘合处,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了他似的。

他于心不忍,滞留在胸腔里的那口气不得不松下来,低声说:“师兄演奏老师缺席,这要被别人知道是肯定会有意见的,传师兄耳朵里他恐怕也不乐意。”

“少邱都多大年纪了,还能跟你争宠么?”柯溯满不在乎,把手头那段胶布黏在琴谱背面,转而继续去解下一片,“喜欢他的人多得是,不差我一个,他看了我这个老家伙那么多年,估计也腻歪了,不会介意的。”

柯溯是真心疼他,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是那种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宠的欢喜。他捧着关瓒的手,忍不住去摸那些修长匀称的指骨,也心疼被胶布粘下来的表皮,怕他疼,动作便会格外的轻。

“老师年纪大了,台前的鲜花掌声见了太多,现在想换换口味。”他抬头看向关瓒,浑浊的眼底灌着满满的爱意,“只要你愿意,只要老师的身体还允许,这辈子我不会再错过你的任何一场演出。不管什么时间,不管举办地是哪里,老师永远会在后台等你。台前属于观众,那幕后就是咱们爷俩的地方,老师给你解指甲,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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