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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渐渐停了下来,世界被包裹在湿漉漉的透明羽翼里,微风吹拂,万物飘忽。

院子里落了一地黄叶,平日里娇嫩的花朵被豆大的雨滴打得七零八落,满园惨败。

顾郁动了动,恢复意识,缓缓睁开眼。窗外天光已亮。简桥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杯水,迎着熹微的晨辉倾身靠近,轻声道:“醒了?喝水吗?”

顾郁没回答,看着他的面庞发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他从床上坐起来,手伸进被子里胡乱摸了摸,没找到身上的口袋。简桥提起被子裹住他,细声软语。“你的衣服湿透了,我就洗了,”他从自己外套里摸出一把钥匙,放进他掌心,“在找这个?”

顾郁点点头,攥着钥匙起身,走出了房间。感觉脚下轻飘飘的,没有着落,头脑也不清醒。

爷爷的屋子里已经空空荡荡,他在门口驻足许久,从门缝向里面静默地张望。世界静得如同沉入海底之后,仔细听着每一个水泡向上漂浮。

良久,他来到那扇从未对他打开过的屋前,握着门锁,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啪嗒”一声开了锁。

这是一间他不曾看过的屋子,一个近在咫尺却没有到过的地方。

是爷爷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顾郁推开了门,屋里的光线倾泻而出,扑面而来一股昏沉冰封的灰尘味道,混杂着墨香和颜料的馥郁,倏然钻进感官。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任何家具陈设,只是墙上挂着、地上铺开,一幅一幅的卷轴。上百幅画放在屋里,溢出了时光的印记。

顾郁走进去,站在一屋子的画作之间,四下环顾。

从最小的时候画起,那是刚出生时的样子。长大一点了,被抱在怀里,满月酒。周岁宴抓阄,径直拿起一本书,笑得露出几个嫩嫩的乳牙。

间隔了几年,到了上幼儿园的时候。第一次来画舟堂,躲在爸爸身后细细地打量院子里的每一处。第一次洗碗,第一次搓衣服。学会骑自行车,摔倒在地上又羞又恼;学会写钢笔字,把最昂贵的画纸写得全是墨迹,挨了一顿骂。

某次回到家里,衣服脏乱不堪,脸上全是伤疤;某次挺身而出,为鸣不平,和社区里的小朋友打架吵闹。

见到黄黄的第一面,眼中满是掩藏不住的喜欢;送走黄黄的雪天,坐在屋里发了一下午的呆。

有天学习到深夜,直接趴在桌上睡了一晚;有天彻夜难眠,凌晨爬起来看自己的成绩单。

……

原来一幅一幅,画的全是他的生命,还有他仰望过的数不尽的星辰。

长大也挺好的,因为无论是借口也好,安慰也好,你总会找到让你相信“长大很好”的东西。

顾千凡去世的消息传遍整个圈子。遗体火化那天,来了很多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前来给老头子送别。

总爱吵闹的赵觅山和易向涵缄口不言,徐水蓝和冷清更是无所动作,

初阳和王元其回来了,总是上蹿下跳的王元其泪流满面,一向温和的初阳反倒站在他身边,安静无言。

舒牧和许漫衣也在场,还有圈子里那些赫赫有名的画家,包括老陈。加上社区的邻居,路浔、白深,还有好久不曾联系的亲戚……

以及姗姗来迟的顾天柏。

所有人都静默地凝视着棺木推进火炉。

顾郁向前一步,死死地盯着棺木。

世界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安静。

怎么没有人说话。

怎么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就连水泡浮上水面的细小破裂声都一丝不剩。

顾郁再向前迈了一步,一只手突然拉住他。只听身后的人轻声开口,如同在耳畔低语,“到我身边来,乖。”

他愣怔片刻,倏然间世界活了过来。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压抑的哽咽轻轻飘散在空荡的长廊,仿佛空无一物,也无人在场。

顾郁听话地后退,简桥和他并肩而立,掌心从手臂往下滑动,紧紧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指尖传来暖意,世界复苏,他如梦初醒。

画舟堂。

顾郁抱着骨灰盒,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他没有给爷爷选墓园。

爷爷奶奶都是乡村出来的,他们深爱故土,爱山上岩石转角处的老槐树,爱那片微风甘泉的圣地。他要把爷爷带回去,和奶奶葬在一起。

简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轻牵住他的手,温声道:“地上凉,起来吧,我们该走了。”

顾郁点点头,抱着骨灰盒走到小区外,赵觅山开车等在门口,易向涵坐在副驾驶,冷清在后排。简桥拿着一件大衣,看见道路旁的车上走下来一个人,凑近了低声说:“我在车上等你。”

是顾天柏。

“小宝,选好墓园了吗?我送你过去。”顾天柏关切地说道,顾郁看着他的眼睛出了神。目光那样恳切,他差点儿要以为是真的了。

“我要把爷爷带回他的老家。”他冷冷开口。

“什么,这么远……”顾天柏想了想,“要不,我开车送你吧,你看好不好?”

听到这话,顾郁轻笑一声,抬眼看他,语气里透着寒意。“你太忙了,有谁敢麻烦你。”

还未等顾天柏开口,他已经转身上了车,关好车门,抱着骨灰盒,靠在椅背发呆。车辆发动,驶向街道。

简桥展开大衣盖在他身上,朝他靠近了些,“睡会儿吧,一觉醒来,就到了。”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易向涵打开了音乐,冷风从车窗的缝隙吹进来,驱散了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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