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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清清嗓子:“开始吧。”

顾雪沉躺上检查床,被推入仪器前的一刻,见到床边放着一个突兀的小饭盒。

繁复的全套检查结束后,江离捏着一切正常的报告单,没有马上说话,顾雪沉盯着他,每一瞬间无声无息的逼视,都在问他许肆月怎么样。

江离挑了下眉梢,一本正经道:“你想知道的事,让我今天的副手告诉你。”

穿着白大褂的细瘦身影从角落里走出来,缓缓站到顾雪沉的床对面,顾雪沉只看见她一个侧影,双手就死死抓住床沿,控制着自己不能动,不能过去,他一旦发生异常,一帘之隔马上就会察觉到。

许肆月面对着顾雪沉,摘掉护目镜,口罩,帽子,桃花眼含着水,静静地露出笑。

顾雪沉把床沿攥出响声,一眨不眨地牢牢注视她,恨不能把她装到眼睛里。

许肆月不能开口说话,她想把病历本拿过去给他,那上面都是她的字,却紧张得掉在地上,她俯身拾起来,江离在指着表提醒她时间,她等不及了,就站在那里,隔着几步的距离,把本子竖起来给他看。

字很大,第一页是。

“别人都知道我很好,吃得饱,可以睡着,没生病,也不哭,冷静稳定。”

第二页是。

“我自己知道我不好,我不能没有顾雪沉。”

第三页是。

“我罗列了你所有问题,最后全部划掉,把你在山腰上的样子反复回忆,不害怕,只有心疼,在我这里,顾雪沉永远不需要做个完美的人。”

第四页是。

“如果你觉得爱需要用时间来衡量,那恳求你,给我一辈子,让我去证明。”

许肆月翻不动了,她咬着手背憋回眼泪,朝顾雪沉甜蜜地笑,把床边的那个小饭盒指给他。

顾雪沉口中苦涩,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盒她亲手做的柚子糖,上面盖着一张小纸条。

“我不想冷静了。”

“我只想顾雪沉。”

第70章

警察在帘子外面催促检查的进度, 按正常流程来说,时间已经超出了,许肆月很清楚,她要是走到顾雪沉面前去, 一定会忍不住抱他, 帘子不是落地的, 露出的一截缝隙里,足够看见她的动作。

她不能, 她可以做的, 就只是留在原地,多看他几分钟。

他瘦了很多,锁骨嶙峋锋利地嵌在薄薄皮肤里,像两把戳心的刀, 头发长出了短短的黑, 应该有些硬, 摸上去会刺手。

许肆月模拟着高度,在空气里轻轻抚摸了一下。

无声的对视里,顾雪沉把纸条握紧, 盯着病历本上的那些字, 死寂了一个月的眼睛有了亮度, 灰烬中又灼烧起光芒。

他沙哑说:“医生,药。”

警察第二次催促。

江离怕许肆月状态会崩,没敢让她上前,把开好的口服药交给顾雪沉,顾雪沉拧开一瓶,动作快而轻地倒出来,把柚子糖小心地一颗一颗装进去, 最后才盖上几粒药,当成珍宝一样双手扣着。

江离看得心酸,苦中作乐地想,幸亏没把那满满两个保温盒的饭菜拿出来,否则雪沉装不走,还不得默默难过。

他急忙又补上一瓶药,警察已然在拉帘子边缘,顾雪沉最后一眼望向许肆月,许肆月又凉又疯的血液冲上头顶。

警察要进来了,这中间的短短几秒,是他们唯一没空关注帘子底下的机会。

她平底鞋悄无声息,猛地冲向顾雪沉,揪着他衣领拽下来,在他干涩的嘴角亲了一下。

警察拉开帘子的前一瞬,她已经把他衣服抚平,自己的帽子口罩眼镜重新戴了回去,她低下头,看见顾雪沉的手垂在身侧,捏成拳头,骨节白得吓人。

等人走后,许肆月身上脱了力,坐在顾雪沉刚刚坐过的位置,弯腰把头埋在双臂间,哭得忍耐,江离问:“一个月也没看你掉眼泪,见到他了,反而受不了?”

许肆月摇头,想着那个装满了柚子糖的药瓶,喃喃说:“他带走的那些糖,等吃的时候,每一颗都是药的苦味。”

这天夜里,顾雪沉侧躺在小床上,把带着体温的药瓶拧开,倒出一颗放进唇间,他蜷着身体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一点近似啜泣的低音,唇却翘起来,尝到了一个月以来的第一口甜。

从出事到开庭,中间是漫长的四个月,许肆月把日子数到一百二十六天,终于等来了即将开庭审判的消息。

然而开庭前四十八小时,微博上冒出一个小号,以知情人的口吻公布了顾雪沉的身世,把那些血肉模糊的往事添油加醋,加工成一段暗黑惊悚的犯罪故事大肆宣扬,口口声声说:“顾雪沉这样的人,平常那副清冷只是面具,内里就是个遗传的暴力狂,隐形杀人犯!虽然沈明野有错,但他才是最危险的,就应该重判!免得出来危害社会!”

这桩案子本已被大众淡忘,此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舆论又急又猛地呼啸起来,一股脑倾倒向两天后的庭审。

团队确定好应对方案,律师立即约见许肆月:“太太,有一件事应顾总的要求,我一直没有和你提,其实在刚出事的时候,就有专业的心理医生为他进行过检测,结果不好,他那时的心理状况非常病态。”

许肆月心脏皱成一团。

他身体的病治好了,心里的病却始终都扎在那里,更深更痛。

顾雪沉活到今天,是十一年的血腥痛楚,十三年的暗恋别离,一年不到的短暂婚姻,忍着疼,忍着命运的不公平,忍着她的无视和伤害,还要忍受没有未来的病痛。

哪个有血有肉的人,在这样的人生里不会发疯。

许肆月捂住眼,是她忽略了。

顾雪沉根本没有跟她计较爱的时间,他是在跟她道歉。

对不起,我幸福得太短了,以至于……还没能治好心上的病,让你目睹了我的不堪,所以如果你后悔了,厌弃了,那就不要回头。

“自从去华仁医院复查那次开始,他的状况明显好转,”律师凝重说,“不过目前事态特殊,我们有一个想法,万一审判结果受舆论影响的话,要不要贴靠到精神问题上,来提交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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