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2)
李明微含泪咬唇。
翌日一早来兴上门,李明微但将一幅画交到他手中,言明欲征郡王府西席之位,托他代为转交。结果未出两天,正逢一个天气转暖的日子,襄郡王府便遣了人来请她过府。
及至别时,顾嬷嬷百般不舍,拉住她看了又看,终只说得一句:“好孩子,记得嬷嬷的话,正身端行,万事保重。”
她重重点了点头,心里却无限酸楚,此一言,恐怕尽数辜负。
登车挥别,毡帘落下,隔绝了一众熟悉的面孔。她随着车身摇摇晃晃,以手支颐,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马车晃悠悠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停下,李明微缓缓直起身来,便听外头传来一个尖细声音恭敬道:“奴才襄郡王府桃源总管常有邻请女先生安,恭请女先生下车。”不待人接口即又换了一副油滑谄媚的腔调:“李姑娘,您要是方便,奴才就把这帘儿给揭开了。”
说话间那青布毡帘上已搭了双白腻的手,藏青的袖口下翘着兰花指,一阵脂粉气味儿铺面。
李明微声音平和:“有劳常总管。”
车帘被缓缓的揭开,阳光一点点的洒进来,印在水色湖绉百褶裙上,半明半暗,李明微微微眯了下眼,站起身来。
“李姑娘,您脚下留神儿!”常有邻趁她晃神儿的功夫偷瞧了她一眼,饶是对她长相有所准备也还是一呆,见她起身,忙殷勤的上前虚虚托住她手臂。
李明微踩着脚踏步下马车,只见旁边已有一台四人小轿在压轿恭候。
“姑娘请——”常有邻谄笑着请她她入内,吩咐一声起轿,四个小太监齐齐用力把轿子抬起,一路走得又平又稳。
常有邻跟在边儿上也不闲着,隔着轿帘儿同李明微说话:“姑娘,咱们是要去王府最后头的倚虹阁,脚程有点儿远,您莫燥得慌。”
这一来一去,李明微焉不知眼前这位大总管在着意讨好,可奈何她官家出身,生性清高,要低下头去和些奴才周旋,却是不能,但她也知这些内中侍臣脾性古怪,最是不能轻易得罪,因只慢悠悠道:“不妨,劳您操心。”矜持又不乏温和。
常有邻嘿嘿一笑,一路上将所经之处尽数说与她听,李明微每每既不不答,也不多答,总是象征性的答上一两句话,叫人拿不准她的心思。
不过甭管如何,常有邻心里门儿清,这姑娘好生伺候着准没错。
素帷小轿在正院西路直行了些时候,便经一处月洞门穿入西跨院,一路行至尽头,转入一条夹道,直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方出得夹道。左拐行未数步,便见假山堆叠,清溪环绕。沿水有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花木扶疏。那水却是不断的,一行人沿路而行,走又许久,方见一处竹桥横在溪上,桥对岸一片粉蒸霞蔚,竟有成百上千株花开正盛的桃树。
轿子过桥以后即停了下来,饶知襄王荒唐,李明微下轿以后也还是吃了一惊,不由眉目深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李姑娘,”常有邻赔笑着上前,“咱们就送到这里了,王爷在前头等着姑娘。”
“有劳。”一路冷淡的姑娘竟勾唇一笑,清浅的若有若无,就是这么一丝笑意,常有邻给笑愣了半晌,眼看着她素衣青裙走入桃林之中,宛然如画,不,比那画上的美人儿还好看,画上的美人儿哪有她鲜活?常有邻但觉她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了,莫说一路慢怠,就是拿鞭子抽他他都乐意……
“呸!没羞没臊的老阉狗!那也是你能惦记的人!”回过神儿来他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只觉想想都是对她的亵渎。打完了才想起身后还有人,回头看几个小子憋笑的模样,狠狠一瞪,喝道:“笑什么笑!该滚哪儿滚哪儿!麻利儿的!”
却说那一边李明微进得桃林,越往里走,桃花越盛,约莫百来步的距离,便见一八角凉亭,四周悬着青纱幔。风起花落,纱飘幔舞,阵阵酒香从亭中传出,与花香浑然一体,确然好情,好景。
“明微,你来了!”一个碧袍青年至亭中走出,面上带了几分惊喜之色,快步迎上前来,正是襄郡王付琰,当今皇帝堂兄,已故的庄亲王王妃的小儿子。现今袭了庄亲王爵位的是他一母同胞的长兄齐睿,深得皇帝宠信,襄郡王也便跟着水涨船高,虽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却无人不给他两分薄面。
“王爷万安。”眼见他越走越近,李明微退后一步,福身行礼,略嫌刻意的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襄郡王脚步一滞,笑意尴尬凝在嘴角,却立刻释然,伸手虚扶她起身,言语间抑不住的温和热络:“不必多礼,来,快快进来,我从皇上那里讨了两坛好酒,难得今日风和日丽,你我久未谋面,小酌几杯,叙叙旧。”说着引她上前。
李明微顿了一下,滞步未前。
“怎么了?”襄郡王回眸看她,说话间又返了回来。
李明微屈膝一褔,抬眸看他:“敢问王爷,小格格可在亭中?”
襄郡王笑道:“你我对饮,要她来做甚?”
李明微抿嘴不言,那厢襄郡王浑然不觉,就手便来扯她衣袖,李明微扯了一下竟没脱开,面色一变,愤而拂袖,冷声道:“王爷自重!”
襄郡王一愣,他实是不拘小节的人,虽行止逾矩,却并非有意而为。因对于李明微突然发火有些不解其意,但观她虽面冷如冰,却因怒意双颊微红,眉尖若蹙,端是一副粉面含嗔的模样,不觉心神意荡,一时竟有些痴了。
李明微看在眼里,压制住胸中怒意慢慢道:“我本无路可走,仰王爷仁义,方来投身王府,谋一生路。幸得王爷垂爱,聘为西席。然恕我直言,王爷既以西席之名请我入府,可能以师礼待我?若则不能,纵明微走投无路流落街头亦不敢受,但请即刻拜别!”
话里话外,字字锥心,既将心思剖白,又将辛酸苦楚尽数诉与,使得襄郡王恍然回神,既倍感受挫,又心生怜惜。少不得自我警示两句不可趁人之威,寒了可人儿的心,因忙道:“是我逾礼了,你莫恼,莫恼。你说的是,合该照规矩来,我这便叫怡宁来拜见。”说罢即吩咐人去请宁格格到绛园,又对李明微道:“先去你的居处看看罢。”
说罢引她往前,不过百来步,即见临水一方小小的院落。院上挂着一块题了“绛园”二字的匾额,其间不过小小三间正房,胜在白墙青瓦,清新别致,更兼推窗可闻花香鸟语,妙趣横生。
进得房中,俱已布置整齐,一间起居,一间会客,一间书房,略置几件古董珍玩,名人字画,倒也很是简洁雅致。
二人前后走了一遭,便有人禀小格格到了,襄郡王遂引李明微前厅相见。
小格格怡宁是襄郡王已故的侧福晋魏佳氏之女,亦襄郡王长女,年方七岁,许是幼年丧母的缘故,很是乖巧。
一时敬茶拜师,李明微做了几句寄语,便算礼成。
襄郡王又命人置下酒席,好歹与李明微同饮一场,但因怡宁格格在场,所言俱在她二人之间,到底不大痛快。
其后再欲寻机与李明微亲近,每每也只得借查看怡宁课业之故。如是过了三五天,便有些百爪挠心隔靴搔痒之感,正想了个办法支走怡宁,下人却禀:“正白旗护军参领蒙大人求见。”
“富察家的老三?”襄郡王心里打了个转,纳闷儿不已,“他来做什么?”
他一向是个混迹风月的主儿,酒肉朋友倒也不少,但与蒙立那等上进有为之流,却从无来往。
来人道:“说是请见府里新聘的女先生,请王爷行个方便。”
第3章 蒙立上门
襄郡王心下一沉,立刻领会到什么。李明微被没入教坊司后,他不是没起过把她接出来的心思,不过没查到她的消息罢了。明摆着她是被救了出去,他也曾好奇此人是谁,却为着她不曾声张,压下了此事。日前李明微送画参选西席,他便猜她必是与此人生了什么不快,欲借大赦之机脱离,便即刻安排了接她入府。眼下显而易见,那与她有着数年牵扯的男人,就是这位与她曾有婚约,而今深得圣心,前途无量的富察三公子。
襄郡王神色一冷,甩袖道:“不见!告诉他,本王没空见他,本王府里的人也没空见他!”
下人小心道:“蒙大人说,若王爷不肯见他也可,请给女先生带句话儿,就说李姑娘他无权干涉,但富察氏的子孙不能流落在外。”
襄郡王骤然变色,脸色难堪的不像话,很久才狠狠踹了那人一脚,一言不发的提步就走。
对于襄郡王的前来,蒙立毫无意外,然而并无所言之中的耀武扬威之意,反而难掩灰败颓唐之色,起身恭敬的朝襄郡王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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