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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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于暗流涌动中感悟水道。

《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仙门功法中心,便是无限接近于道的“水道”。鱼若白年纪尚小,才刚开始,虽然在山村中时也没日沉入水中练功,入寒潭却是头一遭,需得谨慎,因此并没有潜得太深。

这晚,鱼若白正游鱼一般沉浮在寒流中打盹儿,忽然感觉水流的波动被什么东西打破。这种节奏舒缓规律的打破,让鱼若白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连忙暗自潜了过去。山谷不好进,仲寒也没准备让其他人知道这里,不是因为里面藏了满地宫的宝贝,而是他把山谷当成了自己的家。

自己家,岂是外人随意就能踏足的?把带过来的人安置在谷外至少半座山头之外后,仲寒原本该是明日白天再过来的,可大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啊。

近乡情怯,说的就是他。一时怕自己进山谷就遇到人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一时怕阿罗见了他就转身离开,一时又怕孩子不认他......思来想去翻来覆去,仲寒翻身爬起来,叫了这两年专门负责在山谷外暗中潜伏盯梢的暗卫过来,第一百零八遍详详细细问了一番。

“可看清回来的有几人?”“陛下,您曾叮嘱过不能被娘娘察觉,臣等不敢靠得太近。”

被问得嘴皮子都要说秃噜的暗卫老九瘫着脸重复之前的那番回话,一字不差,只暗暗盼望着陛下能听腻了去。可惜老九的愿望是注定要落空了。

仲寒只恨不得把他重复的每一个字都抠出来掰开了捏碎了,像是这样就能从里面品出点什么来似的。实际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品出个什么。挥退了暗卫,仲寒摸黑在临时帐篷里踱步,泥地都踩平了,才终于有了一个人半夜偷偷溜出来这一出。

他想的是自己半夜三更偷摸进去看看,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情况,他也好心里有个准备不是?强行给自己扯了个理由,仲寒就迫不及待乘风踏月直奔谷外深潭,到了后一个猛扎子就入了水。刚离开那几年,无论多忙,也不管走得多远,仲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山谷里查看一番,确定没有人回来过才再次离开。

一次次带着期盼来,一次带着失望走,这条路可以说仲寒闭着眼都能走得毫不磕绊。一个多时辰的暗河潜游,终于到了头。

寒潭的水清澈透亮,仲寒从暗河中出来,仰头就看见水层折射后跌宕飘摇的明月,恍惚间想起,今日似乎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从来都表现得没心没肺泼皮无赖的仲寒忽然之间就触景生情,心头涌出许多沉甸甸的疼痛。

陪伴一年,爱而不得,痛吗?肯定痛的。

被点穴借种,而后弃若敝履,痛吗?痛彻心扉。

苦等多年,像是在唱一台只属于他一个人有关爱恨缠绵的戏,痛吗?痛到麻木。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再见不到她了,忽然一日,暗卫传来消息,说山谷里的人回来了。

仲寒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怕。

别人都说他是乱世中闯出来的枭雄,是浑身肝胆,打仗从来都冲在前面,受无数将士崇拜的豪杰,只有他知道自己本质上还是那个贪生怕死拈轻怕重,遇到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溜掉的小人。敢冲敢闯,是因为他不怕死,甚至盼望着死,说不定死在这样的乱世纷争里,还能在民间混个名头出来。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有一个眼神清澈气质脱俗的女子,路过一条街时,偶然听见有路人在说起于他有关的事迹。或许她不会知道这人是他,可只要属于他的痕迹,有机会过了她的耳畔,仲寒就能满腔酸涩的心满意足了。沉浸在水波月色中,浮在水中也如履平地的仲寒抬头望月,回忆往昔,难得触景伤情感悟伤怀一回。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折射着破碎月光的不远处如鬼魅般出现了一个矮小的人影。仲寒浑身一震,迅速收敛心神凝神戒备。

那道人影显然也在对他戒备着。

两人就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彼此防备着。

这个距离既能观察到对方的大幅度动作,又能隐藏自己的真容。不过很快,仲寒确定对面来的是个人,就有了猜测。可这个猜测怎么就越想越不靠谱呢?毕竟谁家孩子会大半夜没事干,非要在水里泡着?若不是自己就有高深莫测的武功,仲寒都要怀疑对方是个什么妖魔鬼怪了。有了猜测,任是这个猜测再不靠谱,仲寒心口那里也忍不住快过大脑,开始不争气地咚咚乱跳起来。

仲寒试探着传过去一道秘音:“你可是阿罗......鱼如素的孩子?”数年里仲寒在午夜梦回间思念阿罗,都是一声声唤着“阿罗”这个代表亲昵的小名,忽然提起,一时间却没及时变一变。

问过之后,仲寒越发紧张,明明在水底没有呼吸,却有了种屏气凝神的紧绷感。对面那个矮小身影安静片刻,因为内功不够深厚,因此声音略飘渺微弱的秘音传了回来:“不是。”咚――

心猛然一沉,仲寒浑身凉透了,脑袋都僵得无法运转。飘渺微弱的秘音再度响起:“我是她首席弟子。”

娘亲师傅每次都是这么给人介绍他的,鱼若白可不会轻易透露自己娘亲师傅的信息给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我以后要自己生个徒弟。’

耳畔清晰回荡起数年前她说的话,仲寒不断下沉的心陡然触到了底,浑身回暖,脸上突兀地笑了,而后毫不意外地狠狠呛了一大口水。

第57章 【世外仙姝13】好兄弟

寒潭边上, 仲寒一身湿衣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埋头狼狈地呛咳不止。

小少年鱼若白一身玄衣腰环玉带,负手而立, 于夜风中衣带翻飞, 当得是月下仙童之姿。武功到了仲寒这般至臻之境,吸一口水哪里至于呛咳到这般狼狈的地步,不过是下意识想要找个借口暂时回避与对方正面相对。

同时也是在阿罗面前习惯了, 于是到了山谷里后就像是顽疾复发般习惯性卖惨装弱。小少年在水底时见他呛咳成那般, 果然心生恻隐, 顾不得警惕对峙地上前把他从水里扶上了岸。

咳嗽渐止,仲寒回头愣愣看着小少年, 从他的眉眼看到了他的唇角, 又从身姿看到了气质, 不由缓缓绽开一个略带局促的笑, 轻声感慨:“不愧是阿罗的孩子,你与她极像。”这话是仲寒的一时感慨, 毕竟小少年小小年纪,一身出尘脱俗的清冷气质就隐隐约约。

没想到却是恰好戳到了鱼若白的痒处,要知道他自打懂事后,就处处模仿娘亲师傅,为的就是能多像她几分。可惜之前在山村里, 村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记忆最深刻的反而是他穿着肚兜扎着羊角辫追鸡撵狗玩泥巴的顽皮样。

等他开始有意识模仿娘亲师傅后, 村民们也顶多夸他一句长大了懂事了。

更过分的还有几个老顽童爷爷,平日里有事没事就拿逗他破功抓狂为乐。可以说小少年鱼若白短暂的几年人生中, 是充满了“求而不得”的苦逼的。

现在辅一见面,这个人就一句话戳到了他心坎上, 鱼若白瞬间忘了刚才自己擅自为陌生人打下的“坏人”标签,好感度狂飙,差点连逼都忘了继续装。好在微微侧身对上闯入者满是感慨赞叹的眼神,鱼若白及时清醒,轻咳一声,微微抬起下颚,作高冷状,似乎对这样的赞扬丝毫也不为所动。

如果他的嘴角不是翘着的话。

“偷着乐的样子,也像她。”

仲寒慨叹不已,只要一想到眼前的小少年是阿罗为他生下的孩子,真是哪哪都好,比满朝文武家的孩子,不,是比全天下的孩子都要优秀不凡。听说娘亲师傅也会偷着乐,鱼若白忍不住好奇,稍稍靠近一步,问他:“你是谁?我娘亲师傅怎么可能会偷着乐!”

他娘亲师傅可是仙子般的人物,怎可与凡夫俗子相提并论。到底是个才七岁的小孩儿,这么多年都没看透娘亲师傅逗他的那些个把戏呢。“我是......”

剩下的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到底没能说出口。

怕,怂,胆小。

怕小孩儿对他这个“爹”怀有恶感,担心自己没经阿罗允许就跟小孩儿表明了身份,也忧心于自己是否真的能胜任这个称呼。很难相信在龙椅上都能脸皮厚到作泼妇状的这厮,到了这里,还没见着人就怕成了老鼠胆儿。

可不怕不行啊,稍微设想一下仲寒就能怕到缩手缩脚胆战心惊。鱼若白狐疑:“你到底是什么?难道连你自己也忘了?”难道这个人是傻的?看他长得也不错,功夫好像也还行,真没想到竟然脑子不太好使。

鱼若白目露怜悯,彻底没了防备心。仲寒是何许人也?怕得成了老鼠,眼力劲跟心眼子也是即利且多的,眼前小少年几乎就是一张白纸,一看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也不反驳,仲寒顺势叹气摇头,失落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是谁,人生在世,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身份。”鱼若白还没听过这种论调,好奇中不自觉又靠近了几步,“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人还能有不同的身份?”

仲寒笑得无害:“当然,比如说你,你对你娘亲师傅来说,就是有两个身份,一个是首席亲传大弟子,一个是儿子。”鱼若白恍然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呀,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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