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玉露逢清芒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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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琼枝没等她说完,匕首早已转个方向,手起刀落,竟将玄霜纤臂,划了一道小口,却将樱唇贴了上去,为她将毒全吸了出来,又用罗帕为她细心包好,更不忘再拍上一拍:“这就好了!”

再看玄霜眼中蓄满珠泪,琼枝只好玩笑道:“亏你还比我大一岁呢,这么点小事,也值得这样。你不会是怕疼罢?”却又细心慰道:“别怕,师娘快到了,我也先豁出命来救了你,可见你还是有人挂念的。”

玄霜不理她,只顾环住自己,哭个痛快,想把连日来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她虽然恨方兆南,但心中难免有一二留恋,也只是在赌一时之气,她更不会弃武林正道于不顾,谁知义母竟对她毫不留情,却是她一向认为,无情无义,眼中只有权势二字的亲娘,明知这是陷阱,还肯来救她,又是那个人的徒弟,冒着生命危险,为她解了毒......

她擦了擦眼泪,一个“谢”字却难以脱口而出,当即面上通红,又忽而忆及自己前时处境,竟对琼枝起了些同病相怜之意:“为了你师父,你竟然......多,多谢你了,你没事罢?”

琼枝一愣,却暗中笑道:随你误会罢,这个谢字可太不容易了。随即站起身跳了两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竟又抱膝而坐,对玄霜缓缓表明道:“累你为我着想了,但凡师父有意于我,我绝不会退让半步,正是师父将我看作小辈,可尽心疼爱,却并非她对师娘那般,倾心以许,是以我今后只会孝敬他们二位。何况师父对她的兄弟们,一向同甘共苦,唯独对师娘,只愿同甘,却从不愿师娘与她共苦,更为师娘舍生忘死,这是在她心里谁都比不上的,也根本不会去比,我又为何自讨苦吃,徒令师父生厌,能见她高兴,已比什么都好。至于这世间,也没什么不能放下的,谁说我就不能遇到一人,比师父更好,更得我心!”她两颊有些绯红,而这最后一句,正是宽慰玄霜之意。

听此,她喃喃道:“你那样喜......”倒自己住了口,又想起琼枝对她曾经所说:“师父为了你,差点去了半条命,本来她就……”心中不解已久,趁此问道:“照你所说,你师父那样好,他怎会喜欢聂......冥岳岳主。”

琼枝只随口说道:“许是师父欠了师娘的。”心中却想:情之为物,有谁说的清呢,我以往喜欢师父,如今不也......

玄霜又想起三人之间纠葛,一时气恼道:“我那娘魅惑众生,她教出的徒弟,更是毫不逊色!”

琼枝却摇了摇头,笑道:“你嫉恶如仇,率真直性,原来也就这么点见识,不及师娘之万一。”

见她不语,琼枝倒为她探起了脉:“臭男人把持不住,却将过错推于女子生的太美,古往今来皆如此,也只有师娘那样的奇女子,不惧世俗,不畏强理,堪配师父这样的奇,奇人异士。”

玄霜正对此有所思悟,无意中随琼枝站了起来。

“你好的差不多了,眼下我要带你走,省着师娘担心你,和那个丑女人打斗时分心,只要你安然无恙,师父亦会安心,那身病可能就好的快些。”

未及相拒,玄霜再次昏了过去。

另一边,小凤知方兆南对绛雪有些愧疚,因而带绛雪前来,以防方兆南与余罂花二人同谋,又早以神血飞鸦,暗中将此地告知琼枝,二人好里应外合。

一直在前带路的方兆南,倒突然停了下来。

小凤顿生警惕:“怎么不走了?”

方兆南回道:“前面就是,余罂花只让你一人过去。”

小凤便对一旁道:“绛雪,给我开路。”

方兆南犹豫再三,终是向前拉住了梅绛雪:“小心。”

原来余罂花,早就在这里布满毒针,见事不谐,她口中骂着方兆南,现身和小凤打在了一起。

不意梅绛雪踩到了一枚,方兆南便将她扶进了山洞,却已不见玄霜踪影,便当即漫山遍野,狂奔而寻。

忽然几声嘲笑,在洞内盘桓不尽:“三师妹,你看看你,为了他什么都没了,那个男人依旧不将你放在眼中,真是可怜。”

云梦莲偷回冥岳,与上官炜私会时,正好碰见师父,竟又要让梅绛雪随行,她也早有耳闻,师父不仅对这个叛徒处处优待,更是费心单独指点,无论她为冥岳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师父永远只看到梅绛雪一人,她心中大为不愤,便悄悄尾随而来,如今正是绝好的机会,她总算能一消心头之恨。

梅绛雪深知她的企图,倒也不慌不忙:“二师姐,师父就在外面,她一向英明无比,你若做些什么,她岂有不知道的,师父可是最恨自作主张的人。”

云梦莲虽起了畏惧之心,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何况她想要的,又不止是师父青睐,因而冷笑道:“只要你死了,又有谁会向她说闲话呢?”随即举剑向梅绛雪刺来,招招攻向死穴,非要在今日取她性命不可!

梅绛雪早有防备,以娴熟在心的玉箫星繁剑,与之缠斗了起来,她内力虽已恢复了三五成,眼下却不再是云梦莲的对手,渐渐落了下风,她便将云梦莲,慢慢引到了洞外,她正要利用这一二生机时,云梦莲察觉了她的意图,又瞥见一旁火山入口,便再不顾剑招,疯狂刺去,直将她迫向了那里,又狠狠打了一掌。

梅绛雪脚下一滑,已向后跌了进去,千钧一发之际,竟被人牢牢拽住了。

她本以为是方兆南,抬头未及欣喜,眸中出现的,却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而方兆南已和云梦莲斗在了一起。

火山内熊熊烈焰,热烟骤升,向出口奔腾宣泄,逗引出了芳笙身上寒气,令她浑身骨节作痛,山内又聚起强风,要将梅绛雪向下吞噬一般。

梅绛雪见他脸色煞白,知他此时犯了寒症,还要强行运功,也不一定能将自己从这地心强风中救出,她本来就不能认聂小凤这个娘,若再因自己害了罗芳笙,她就真的对不住聂小凤了,她更不想再欠罗芳笙人情,何况一死能摆脱自己魔教之后的身份,与罗芳笙的赌约也就此作罢了,倒也能从那情伤中解脱,或许还能让兆南往后念上她一二分,这样想着,她便不惧了,闭眼道:“算了,你放手罢。”

芳笙早以寒冰诀护住了她,也只能动用寒冰决,如若平时,她早就将梅绛雪救下,但她来时寒气大发了一回,此时用一分内功,内功就变作十几分寒气在体内流窜,她恰好能用这寒气阻止烈焰灼伤,再仅靠自身力气,一点一点将梅绛雪拉上来,此时她又听到梅绛雪求死之心,训道:“若你有什么差池,她定会伤心无比。”

随即又一阵猛火,许是被寒气所引,这次竟是冲芳笙一人而来,倒是伤不住她,只将那杏色衣袖燎了一半,堪堪露出藕臂,以及隐约绛红边廓,她因右肩尚有牵痛,而左掌更为强劲有力,是以才用了刺有梅蕊的左臂去拉人。

梅绛雪心上一惊,又见火势迅猛,又皆朝罗芳笙袭去了,她便大喝“放手”,往下挣扎了一二,芳笙倒无奈气道:“真同你那外公一样,是个弃信违义之徒,你若敢死,我一定杀了方兆南!”

云梦莲收拾了方兆南这个阻碍,正向这边攻来,打算将此二人一了百了,芳笙同时与体内寒气与外界烈焰抗衡,还要分神用寒功护住梅绛雪,更要将她从强风中夺回,早就无心顾及身后。

身边形势分外危急,又见云梦莲已狞笑着向这边走来,梅绛雪刚要喊一声“小心”,但竟被一口浓烟呛到了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来,她当即心一横,用玉箫星繁剑的打穴手法,将所有内功积聚箫上,拼尽全力一击,死命喑哑了一句“小心身后,求你救兆南”,便挣脱了纤掌,芳笙大喝着“梅绛雪”,手也不停,更往洞内探去,去被一阵猛火夹杂狂风挡回,已不知何时,她被小凤紧紧搂在了怀中。

只见小凤眼眶发红,却强忍了下来,不住慰道:“别去了,阿萝,别去了,你没事就好。”

芳笙攥住小凤衣袖,又愧又悔,无限悲痛道:“凰儿,我未能救她,我竟未能救她,都怪我,都怪我!她是,她可是......”

小凤点了她昏穴,在耳畔柔声道:“阿萝,你先休息片刻,我们这就回家。”

方兆南一旁不忍,悔痛实情道:“聂小凤,绛雪是你女儿!”

听此,余罂花捂住胸口,连嘴角鲜血也来不及抹,连声打击道:“聂小凤,上天真是厚待于你,给了你两个好女儿,可惜你有福不能享,一个死活不肯认你,一个你眼睁睁看她被烈火焚身,痛快,真是痛快!”

“你们胡说什么!”小凤本难以置信,又想到阿萝方才情形,霎时心中大恸,却将泪水生生逼了回去,面上如常,唇边噙笑,带着几缕残虐:“你不多嘴,我还真把你给忘了,这次你就没那么好命了!”又看了看方兆南:“绛雪死了,你去给她陪葬罢,你欠她的,就到下面去还。”随即一掌,将二人如残叶般,齐齐扫入火山之中。

回到冥岳,两三日后,芳笙才渐渐醒转,倒已平静了许多。

抚了抚她鬓旁青丝,小凤眼中含泪道:“你和绛雪,赌了什么?”

她眉头深锁,紧紧闭上双眸,哀叹道:“她输了就将自己身份相告,并叫你一声娘。”心下更是懊悔不迭:若当初狠心相迫,直接令她践行诺言,而不是再等她先行醒悟,若我不曾思前想后,而和凰儿直说,或许就不会......

芳笙利用梅绛雪之执着,和方兆南之寡断,以及他对玄霜之情义,与她赌了方兆南心意如何,人之心之情尽掌,却疏忽了天意,因而她现今也有些认命:人岂会算无遗策呢?从她出生之初,天宫又何时假年于她,除了凰儿一事,天宫又何时为她作美过?如今更要将这唯一美事也收回去了。至此,在小凤不知下,她又多添了几样病,身上隐隐有了,她在入冰椁前,曾有过的大限之兆,便越发起了交代后事之心:她死之前,要将一切安排妥当,定要助凰儿完成大业!

小凤缩在芳笙怀中,片刻后,已恢复如常,若非双眼红肿,绝不会有人想到,她方才有多悲痛难言。正因她是聂小凤,无论受到多少打击,她也绝不会自乱阵脚,这么多年来千锤百炼,她皆是不动声色,将一切挺了过来,以往冥岳上下对她翘首跂踵,更有母亲遗志在身,如今还好有了阿萝,她们两个更有大事要做,不可陷入悲伤之中,冥岳岳主,向来坚不可摧!

她咬了咬牙,柔声慰道,更暗含激励:“阿萝,这不怪你,放心罢,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可以不要!”又冷然坚定道:“什么都会过去的!”

芳笙也只点了点头。

在被发现之前,云梦莲已及时逃离,但小凤只略一思索,便能猜出,谁会对绛雪下毒手,再想阿萝不与她多言,必是因这事,牵涉到她弟子了,以阿萝之高深功力,未能救下绛雪,定是有人从背后偷袭。

小凤却万没想到,竟是芳笙比往日病重,才未能救下人来,亦因此起了灰败之心。

将一切想明白后,小凤顿时冷笑不已:擅离职守,同门相残,不敬长辈,野心勃勃,梦莲真是出息了啊!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小凤暂且忍耐下来,她喜欢养虎,前提是她按的住,她也从不会任之兴风作浪,让其反咬一口!

她见芳笙仍有些恹恹,遂携她起身,走到案旁,将丝帛一揭,正是那两只好鸟,在金笼中,翻飞腾跃,见到二人,顿时静了下来,四只小眼睛滴溜而转,似在观察芳笙。

小凤见她眉眼和缓,笑道:“就知道你会喜欢!”又故意叹道:“可惜是一对哑鸟。”

芳笙忙道:“只要是你送的,就是最好的!”这品种的鹦鹉,本就不爱学人说话,她也早见那翅上斑点,知是一对雌鸟,就更惜字如金了,凰儿必是费心教了许久,她感念这份情意,亦不想心上人扫兴,更想在临去前,让她的凰儿只知欢喜,无忧无愁,遂笑道:“不说话便不说话罢,我倒喜欢静友相伴,行诗作文。”

小凤灿然一笑,别有深意:“那就多谢它们,替我时刻陪着你了,往后它们定能令你欢喜。”又在心中默叹道:但凡心上宽松,病也就能好个大半。

再几日后,芳笙思虑过甚,更加紧安排诸事,虽百举百捷,自身种种却不想累小凤挂念,好歹她还有些时日,遂半字不提,只一人殚精竭虑,是以忧大于喜,又尽悬于五内,致使身上越发不好,而人在病中,难免文思泉涌,但伤情诉诸哀笔,最为伤神。

她已作了《春色三绝》,又将曾经的半首词续上,以《幽梦惊》拟了牌名,又忽而有感,正在抒一首《远别离》:

湘江水,斑驳泪。

可怜晨霞珠浦新,空泣帝子秋波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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