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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绅缓缓点头,“是。”

吴襄不由咬紧了牙关,李绅与他往日所见凶徒大不一样,他并不对府衙牢房感到恐惧,他有问必答,承认自己的罪过,并且不害怕自己会被判罪。

“你为何害他?”

“因为刚好觉得他合了我的脾性。”李绅的语气很沉静,在这般场合下,反而显得诡异,“你们既找到了我,想来也去过我家里,也去过飞云观了,我得过病,要想活下去,必要行俢死之术,只是我行的俢死之术,与旁人不同。”

果然是俢死之术!吴襄死死盯着他:“有何不同?”

李绅侃侃而谈,“旁人信奉自力修炼,可我除了自力修炼,还信奉他力救济,我信奉的真神乃是大行十方渡人不死之神,此真神主世人生死,我向其供奉自己血肉,亦供奉仙童侍奉,他们,不过是我向真神供奉的仙童罢了。”

他越是沉定自若,吴襄便越是觉得心口憋着一股子郁气,而一听到“他们”二字,吴襄更是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你不止谋害了一人?”

李绅又轻咳了一声,“我患病数年,全靠真神护佑,否则早就命绝而亡……”说至此,他忽然抬眸看了一眼屋顶,仿佛能透过屋顶看到天上的真神,“从前献上的仙童真神都很是喜欢,这一次,似乎不够喜欢……”

吴襄见他此般神色,恨得后槽牙紧咬,又往薄若幽那侧看去,便见薄若幽和霍危楼二人皆是神色冷凝,显然对此人也格外痛恨与费解。

吴襄定了定神,“你最早开始如此行凶是何时?”

李绅听见此问,先面露片刻茫然,而后方才明白吴襄所言何意,他眉心微蹙,开始认真回想,坐在一旁的薄若幽缓缓挺直了背脊,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他身上。

过了许久,李绅开口道:“那是十多年前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除却薄家小公子的死,明归澜当年的绑架案也存疑,吴襄盯着李绅的脸,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

李绅仔细回忆着,可很快,他摇了摇头,“太久远了,记不清了。”

吴襄错了错牙,寒声道:“你记不清,我便帮你回想回想,十多年前,你是不是专门挑城内的贵族下手?”

李绅表情顿时变了,好似有些意外,“你竟知道?”

吴襄冷笑一声,“这样你该能想起来了吗?这些贵族都在城内,且并不一定信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的?”

李绅唇角诡异的扯了起来,“这些贵族,无论信什么都不过是虚有其表,他们所求太多,真神们亦不会护佑他们,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他们来观里献殷勤,仿佛添上几分香油钱,自己便能成为济世菩萨一般……”

吴襄听出意思来,急忙问:“你便是在那时接触到了他们?”

便是吴襄的语气再如何紧迫逼人,再如何凶神恶煞,李绅面上的表情总是无多大变化,此刻他点点头,又目光轻渺起来,“啊,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第一个被我看中的小公子,乃是一户御医家的孩子……”

第185章 九回肠17

“是哪年我已经忘了, 大抵在秋天,还是冬天,洛河河畔有灯市, 颇为热闹,我便是那时候去的……他们家里来过道观, 我知道他们家里是做什么的……”

李绅不疾不徐的说着, 吴襄皱眉问:“那你如何知道他们会去灯市?”

李绅笑了下, “我也不曾专门去等他,因我那时已注意到了几户人家,而洛河灯市都是恰逢年节前后, 我不过是去碰碰运气, 看到谁,便带走谁。”

“就这样简单?”吴襄总觉得李绅的解释太过行云流水,期间许多细节模糊不清, 可因为时隔多年,的确又不能苛求, “那在此之前, 他们是何时来道观的?当时这小少爷也来了?”

李绅有些迟疑不定,“记不清了, 但总归是来过……”

吴襄盯着他片刻,忽而走到牢房门口吩咐侯炀, “去明公子府上走一趟,请他们来府衙。”

侯炀领命而去, 吴襄又问:“说说你当时将人带走之后发生了何事。”

李绅艰难的吞咽了一下, 那双混浊却并无惊慌的眸子微垂,“那次我未能得手,我已用了迷药, 可那孩子还是跑了——”

吴襄退远了两步,靠在了桌案之上,又示意一旁的衙差记录仔细,“说详细些,在哪里捉住那孩子的,又带去了何处,那孩子又是何时跑的?那时是什么时辰。”

李绅蹙眉,“我……我记不清了,是晚上……我是在闹市找到那孩子的,他已经不认得我了,我却说我认得他的父母,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这样的说辞,他信了,与我离开了长街,我寻了个无人之地下手,几岁的孩子,抱着也不惹人怀疑……”

吴襄冷笑了一声,“合着这件案子,你是什么都记不清了?那你当时身上时哪般穿戴你总记得吧?”

“穿的衣裳,也不过都是寻常衣裳,我戴了面具,或许还拿了什么小玩意儿……”李绅仔细回想,“别的,就实在记不住了。”

他说着又咳嗽起来,干咳的声音在牢房内回荡,令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待咳完了缓过气来,李绅这才哑声道:“我如今大限将至,又何必哄骗你们……”

他忽而悲悯的看了众人一圈,“我侍奉真神多年,他要令我去他老人家座下侍奉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

吴襄听见他神神道道的话,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你少在这里说这些鬼话,我也劝你自己想想当年的细节,否则你就算大限将至,想死也不容易!”

说至此,他眼风往薄若幽身上一扫,而后问道:“你说的这位小公子的案子发生在建和十七年,那时候你未得手,那后来呢?你下一次行凶是在何时?”

李绅面上还是那油盐不进的模样,薄若幽拢在身前的手却猛然攥紧了,牢房内光线昏黑,霍危楼目光缓缓落在了薄若幽身上,他略一沉吟,越过椅臂,将薄若幽的手一把握了住。

薄若幽回过神来,转眸便对上他脉脉的目光,她心头一震,这才觉自己背脊僵直发酸,她回握住霍危楼,松了松紧绷的肩背,又凝神去听李绅的回答。

“下一次……下一次是在许久之后,过了年之后吧……我想再试试这法子,当时也是在洛河河畔,我故技重施,这次,我看中了一位官家小公子——”

薄若幽瞬间抿紧了唇角,李绅却忽而有些无奈的道:“不过他身边跟了个小姑娘,哦,是一对姐弟……”

薄若幽刚松活下来的肩背又紧绷如弦,她坐的笔直,仿佛下一刻就要站起来,李绅那低哑却平和的声音,仍然如同恶鬼一般在牢房中回响。

“那对姐弟都是官家的公子小姐,我本是想带那小公子走的,可那姐姐跟了上来,两个人都才四五岁年纪,都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于是我干脆将两个人一起带走了,可我没想到,半路出了岔子,竟然差点让两个人一同跑了……”

心知李绅说的是薄若幽姐弟,吴襄也瞬间站直了身子,“然后呢?”

李绅唏嘘的笑了起来,“姐姐到底年纪大些,跑的也快,大抵被我吓着了,她也不怕黑,而更叫我意外的是,她竟然丢下弟弟自己跑了……”

薄若幽面色瞬间惨白一片。

李绅的笑意带了嘲弄,“不过也不能怪她,小孩子嘛,本来就是只记得自保的,她弟弟一直哭,哭的撕心裂肺的,可是有什么用呢?四五岁的小孩子,我将他捉住,带回了我当时在洛河河畔的置办下的宅子,在那里,将他献祭了……”

薄若幽身子微微颤抖,强忍着才未曾起身离去,她死死盯着李绅,面上神色复杂,弄得李绅有些狐疑,转身又看了她一眼,可时隔多年,李绅早已认不出她,他浑不在意的一笑,又转眸望着吴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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