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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若幽凉声道:“一开始我也未曾想明白,只是我忽而想起义父曾教我些许医术,说人身上有两条主脉络,从心腔而生,延至全身,这两条脉络末端在足上,其中一处便是在他受伤之地,这伤口并非是随意而为,而是寻着血脉而破,看似微末,可加上将死者吊起,便会血流不止,他手腕上的环状伤痕,非是绳痕,而是形同镣铐一般的宽硬之物。”

吴襄越发不敢置信,“将小孩子掳走,放血,且还是用镣铐吊起来放血……这……凶手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真的要拿走孩子的血?可人血能做什么?总不至于有人喜欢食人血吧?”

牲畜的血可食用,却没听说过人血可食的,吴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想起早前那桩将姑娘们勒死剥皮的案子,便觉任何荒诞骇人之事都有可能发生。

薄若幽也并未急着否定他的猜测,只是道:“还不知凶手到底要做什么,只是他心智目的皆非寻常,此番,咱们又遇到难处了。”

不明凶手动机,便失了查找方向,案子便也越难破解,吴襄也觉茫然的很。

二人正默然苦思着,外头忽而又响起炮竹之声,薄若幽转眸看向窗外,见早前纷纷扬扬的大雪此时竟停了,天光破云而出,映出一片刺目的雪亮。

他们一早赶来已经是午时,验尸查问一番耽误,此刻若是晴天,便已是日头西斜,可惜验尸所获不多,而这客栈来往客人众多,文家一家又常出入相国寺,与他们打过照面者不知凡几,接下来许多蛛丝马迹,皆要靠衙差们摸查。

“死亡时间当是他走失的十一日深夜,这几日天气变幻,具体哪般时辰难断,但不会到十二日白天。脚上的伤口乃薄刃刺入,但凡有锐尖的削薄利器皆可,凶器一时难定,而他被害之地,如今也只有蜡质这一条线索,实在有些难解,更古怪的是,眼下不知他如何被人带离,倘若后山只是抛尸,那凶手也要将他带去一处放血之地,他被谋害后,还要悄无声息将尸体带出去,这来来去去,皆要掩人耳目,尤其一开始他会哭会闹,稍有不慎会被发现。”

薄若幽沉吟片刻又道:“凶手应当是熟悉此处地形,且熟悉人身上血脉经络,当略懂医理,并且有法子悄无声息的将文瑾带出带进,可重点排查有马车轿辇来去的,杀人之后要去后山抛尸,十一那夜他必定是独身一人,只是一旦出门极有可能会被人看见。”

如此一说,吴襄心底已有了数,“我明白,我要带人去一趟相国寺,再在镇子上走访走访,这会儿天色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回京?否则今夜要在此留宿一夜。”

薄若幽看向窗外,也知回京路远,且不能剖验尸体多留也无益,便点头,“辛苦捕头了,我回去再想想,倘若再想到什么,我去衙门寻捕头。”

吴襄应声,待她恢复了文瑾遗容,收好箱笼净了手,便叫了个衙差来护送薄若幽回京,又与她一起出了客栈看着她上马车。

与众人辞别,马车便顺着镇上长街返程,大雪已停,原本关门闭户的店铺客栈都开了门,长街上亦多了许多游人,有店家将贩卖香烛的货案摆了出来,依稀能听到些叫卖声。

薄若幽掀帘看了看,随后便落帘靠在车璧上养神,正在她仔细盘算有无遗漏之地时,几声清脆的童谣声传入了马车之内。

“……打铁四,四口花针好挑刺。”

“打铁五,五个粽子过端午……”

薄若幽心底一动,才在城内听过的童谣,未想到城外也有了,只是这谣歌本也是口口相传的,倒也不算古怪,然而她被孩子们清脆的童声打动,想到冷冰冰躺在案上的文瑾,心底更生怜惜,她复又掀开帘络,便见不远处五个孩童正围成圈唱童谣。

这童谣按照数目大小足有数十句,五个孩童一人一句好似在行令一般,马车在长街上走得慢,薄若幽便一直看着孩子们一句一句的念,可传到背对着她的孩子身上时,那孩子忽而失声,好似不曾开口一样,可瞧见他拍手晃脑的动作,薄若幽又觉的他念了。

她心底觉得奇怪,不免盯着那孩童看,而这时,马车路过青石板的声音惊动了几个孩子,他们都朝她看了过来,背对着她的孩童也在这时转身,这一瞬间,薄若幽眼瞳一缩。

一张赤面獠牙的鬼差面具戴在这孩子脸上。

他口鼻皆被遮挡,只有一双眸子从黑洞洞的面具孔洞之中露出来,薄若幽心头一紧,连忙让马车停了下来。

第173章 九回肠05

薄若幽下了马车, 直朝几个孩童走去,雪天风冷,孩子们的面颊都被冻的通红, 却挂着笑颜,几双眼睛皆是明灿灿的, 看到一位貌美的姐姐走过来, 都眼巴巴的望着她。

薄若幽先对着几人一笑, 而后走到了带面具的孩童身前,“小公子,你戴着的面具是在何处买的呀?”

她语气和软, 这几个孩童亦都有六七岁, 稍有些紧张后便放松下来,带着面具的孩童道:“娘亲在外面货摊上买的,喏, 就在那边,现在太早了, 货摊还未摆出来——”

因戴着面具, 孩童的声音瓮声瓮气,哪怕离的这般近, 也听得不甚清楚,薄若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看到远处酒肆外墙下一片空地。

她心中明了,收回目光后, 打量起他的面具来, 几个孩子年岁相当,似乎都是附近百姓家的,对这一片亦十分熟悉, 薄若幽略一沉吟笑着道:“这镇上卖面具的只有那一处吗?”

这孩童见她实在一副喜欢自己脸上面具的样子,便将面具摘了下来,当下露出一张有些稚气的脸,“就那一处,卖面具的是个老伯,手艺好的很,你看,这张面具是不是很吓人……”

他将面具忽又戴上,往薄若幽身前一靠,似乎想吓唬她,薄若幽如何能被吓到,一时笑意更深,他见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又将面具取下,“姐姐要给谁买面具吗?”

薄若幽对上孩子天真的眼瞳,缓声道:“姐姐家里有个弟弟,也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这孩子便抬头看了一眼天,“有时候老伯天未黑便会来。”

话音刚落,远处又响起数道炮仗声,几个孩童惊得呜呼一声作鸟兽散,拿着面具的孩子对着薄若幽挥了挥手便往西北方向的巷道跑去,薄若幽本还想问些话,见孩子们跑的急到底没开口。

周良从后面跟上来,“小姐,怎么了?”

薄若幽站起身来,又往那片空地看了一眼,此刻雪停了,许多铺子都摆出了货摊,待到了晚间,想来会更热闹,也不知今夜那老伯会不会来。

“适才我未听见这孩子念童谣,可实际上他是念了的,而他转身之时,面上不仅戴着面具,面具还是赤色的,今日在死者指甲里发现的赤色颜料,与这面具上的颜料很像。”

周良面露意外,“那小姐,咱们可还回京?”

“不回了,等那卖面具的老伯。”薄若幽说完,又去与那衙差交代,片刻后,衙差回了梵音客栈找吴襄,没多时,还未走远的吴襄就过来了。

吴襄开口便问:“小薄,怎么回事?”

薄若幽将适才之事说了一遍,吴襄反应很快的道:“你觉得当天文家小公子可能戴了面具?遮住了脸,也掩住了声音,因此才悄无声息的被带出去了?”

薄若幽便道:“有这个可能,且那面具乃是木制,其上颜料颇为粗糙,而适才那孩子戴着的面具便与我在文瑾指甲里发现的颜色无二,待老伯来了,我要看看是否有许多这样的颜色,说不定,这位老伯见过凶手。”

吴襄眼底一亮,“倘若有人见过便再好不过了!”

此时已近日暮,薄若幽心知吴襄要往相国寺去,便也不让他多留,自己在马车里等那老伯,待天光渐暗,长街两侧楼台民居皆亮起了灯火,集市上也热闹了起来,纵然雪日天寒,亦有许多游人从客栈出来走动,不多时,一连串的炮竹声起,竟还有杂耍艺人在街头演起了戏法。

长街逐渐繁华,薄若幽望着那墙下空地却有些着急,夜色已至,可卖面具的老伯还未出现。

她一时有些心急,恰在这时,长街尽头竟生出一串马蹄声响,这马蹄声杂,表明来者众多,而这般天色,来的会是哪些人?

薄若幽掀开帘络看过去,一眼瞧见道熟悉的身影,在一片萤煌灯火之下,来的人竟是霍危楼,他策马而至,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很快,看到了马车窗口的她。

四目相对,薄若幽眼底流光潋滟,她惊喜的跳下马车来,不过片刻,霍危楼已至跟前,他收鞭下马,薄若幽迎上去:“侯爷怎来了”

霍危楼将马鞭丢给随从,上前来握她的手,“说城外又有案子,我见你下午还未归,便猜你又要在城外留一夜,如何,是什么案子?”

前次薄若幽去钱家镇彻夜验骨,叫他担心一夜,如今猜度她今夜回不去,他便自己出城来了,薄若幽心头热烫起来,冰凉的手被他握住,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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