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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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上的事她早已记不清了,可当年薄氏派人去青州时与程蕴之夫妇吵起来的话她还言犹在耳,克父克母,短命丧门星,说的便是年仅六岁的她,她当时听不懂,又长两岁才知那话意思,有时她想,她父母的确早亡,弟弟亦因意外而死,偏生她自己活了下来,非要论说,倒也有她命凶克了他们的可能。

若是无程蕴之夫妇收养,带她离开京城,今日的刘家七姑娘,会否是她的下场呢?

她背脊一凉,看着程蕴之皱纹满布的温和面容才觉回了暖。

“据庵堂里的人说,刘家姑娘精神有些不好,时而疯癫无状,这又令女儿想起了长公主……”

薄若幽不敢隐瞒程蕴之她去过长公主府的事,程蕴之初初听完道了一声不成体统,却也不曾想到霍危楼竟有此心,只是听闻长公主之病状觉得十分震惊。

薄若幽又道:“疯癫之人若是伤害起自己来,是否不知疼痛?”

程蕴之停笔,“不尽然,疯了也会喊痛,听你所言,刘家姑娘并非整日疯癫,从前疯癫之时可曾有撞柱之行?”

“这倒未曾听到提起,只是他哥哥说过,她曾有轻生之念。”

薄若幽思及此蹙眉,虽有轻生之念,可她身上的伤疤,却无一处致命,足见她不曾尝试过,薄若幽又道:“我不知怎地,总觉得那庵堂有些古怪,老师太看着慈眉善目的,行事却颇为冷硬,还对府衙有隐瞒之意,几个女尼……”

薄若幽不好说的太过狎昵,到底是佛门中人,暗自揣测总是失礼,而哪怕她不说,程蕴之的眸色已严肃起来,“她们可是靠着城中贵人接济?”

“正是如此,今日起初衙门去盘问,她们竟连刘姑娘身世都不愿告诉,一心要等刘家来人才好,下午带她们回京,几个人亦十分不情愿。”

程蕴之面露迟疑之色,“城外的庵堂……并不一定是真的庵堂。”

程蕴之如今虽是落魄,可二十来岁之前乃是程家大公子,富贵人家如何消遣享乐,他再知道不过,然而他说完,薄若幽却是不解,程蕴之不由说的更直白了些,“城里的权贵们,有喜好酒色者,除了去烟花之地享乐外,还有许多别的嗜好。”

程蕴之点到即止,薄若幽略一思忖,骇然瞪眸,她不敢相信那个可能,可想到今日那女尼画了眉,周身又有种说不出的情态,心底竟已信了三分。

“这……这女儿不知,若当真如此,今日异状便有了解释,明日去见了捕头,女儿同他提一提,倘若与案子无关便罢了,倘若有关,或许内有勾连。”

程蕴之应好,忽而眉峰微动,“长公主的病,一直令御医调养着?”

薄若幽点头,“御医常年看着,明公子亦时常过府问脉。”

程蕴之听完,便蹙眉沉思起来,薄若幽眨了眨眼,心道程蕴之既主动探问,莫不是有何医治之法,便问道:“义父可是对长公主的疯症有法子?”

程蕴之很有些迟疑之色,“疯症并不好治,且听你说长公主病的那般严重,乃是积年顽疾了,义父并无把握。”

薄若幽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并无把握也没关系,义父可愿意试试?”

薄若幽那日对他说起长公主犯病之态,说的眼眶通红,彼时他便起了念头,可他心中有些犹豫顾及,便未立刻开口,今日薄若幽又提起长公主之病,显然她记挂心头,他这才未曾忍住。

“试倒是可以试——”

薄若幽笑靥一绽,“那太好了!义父不知,我实在心疼公主。”

程蕴之没好气道:“我看你是心疼武昭侯。”

薄若幽面颊飞上一抹霞色,“我……我是真的心疼公主殿下,那日见着殿下,仆从们一应哄着她,她看着好好的与我们说话,记忆却全是错乱,竟然将国公爷的书房当做自己书房,后来病发,顷刻间变了个人一般,女儿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觉心中生疼,好似能体会到她的苦痛。”

程蕴之听得眼神微变,又扯了扯唇,“她是武昭侯的母亲,武昭侯疼惜她,你爱屋及乌,自然也颇为怜惜。”

“义父!”薄若幽羞赧难当,“您怎也打趣女儿。”

程蕴之温和笑开,“待武昭侯归来,我去公主府走一趟。”

薄若幽意满心足,又乖巧帮他侍墨,待晚些回房歇下时,却在算霍危楼多久才能回来,如今满打满算霍危楼已离开两月,只怕再等上一整月都不定能见到他。

第二日一早,薄若幽还未去衙门应卯,先有衙差来寻她,直令她往义庄去,刘家答应了剖验。薄若幽精神一振,立刻带着验尸的器具上了马车。

待到了义庄,日头才刚爬上云尖,秋日的暖阳溶溶落在身上,亦将义庄内的阴气驱散了几分,入后堂,吴襄已在相候。

“捕头,你昨夜去刘家如何?”

吴襄面上说不出是什么神色,“昨夜去了刘家才知,白日他们府上在行宴,之所以耽误了那般久,也是因为府上走不开。”

薄若幽弯着的唇角顿时沉了下来,她心底一阵发寒,再去看木板床上腐烂的遗体,更觉揪心,她未再问,戴上护手覆上巾帕走去尸体近前。

吴襄顿了顿继续道:“进了刘家,刘家人听说要剖验,丝毫未曾犹豫便答应了。”

薄若幽心腔又是一窒,选了一把趁手的剖尸刀,开始往尸体颅骨下刀。

伤口附近的血肉被蛆虫蚕食殆尽,再加上腐烂,骨头上只连着一层脑膜腐肉,她很容易便将颅骨剥离出来,又极其小心的查看伤口周围裂开的骨缝。

她验尸时的神情总是肃穆无波的,平湖似的眸子浮着碎冰,旁观者大气不敢喘,吴襄在旁静候,足足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薄若幽才抬眸。

“死者太阳穴往上两寸之地额骨为伤处,此处额骨下凹,为外力所致性骨裂骨折,凹陷处有多块碎骨,凹陷边缘有往上颞线延伸的骨裂,从线行方向和碎骨数量来看,非一次性撞击所致,且撞击力方向几乎一致——”

吴襄听得不太明白,“何意?意思是她撞了几次才死?”

薄若幽抬眸看着吴襄,“不仅撞了数次,且是被人挟制着撞了数次。”

吴襄眼瞳一震,薄若幽道:“这般重的伤势,只消一下她人也应当发晕,再加上疼痛,只凭她自己身量,意志,体力,绝无可能再在同样的角度上撞第二次。”

薄若幽说完又道:“捕头可以试试。”

吴襄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却觉得并无十成十的把握,他转身走向门口,弯着身子,往门口的门方上轻撞,很快,他发现一个人如果弯着身子,哪怕不受任何疼痛,亦不好保持一模一样的姿态往门上撞,因弯着身子的模样,本就容易失去平衡。

他信了薄若幽所言,“所以,可以断定为他杀?”

薄若幽点头,又蹙眉望着尸体腐烂的后颈之地,“她这样的身量,凶手只可能握住她纤细的后颈,而后令她往床柱之上撞,只可惜后颈之地沁了血迹腐烂极快,如今已经找不出皮下淤血痕迹,否则,证据便要更有力些,线索也能多些。”

吴襄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只觉的确只有如此凶手才可行凶,这七姑娘身量与薄若幽相差无几,却比薄若幽消瘦许多,而她颈子不堪一握,莫说挟制着她撞墙,便是掐死她,似乎是个人都能做到。

吴襄深吸口气,“既是如此,我这便派人去刘家通知一声,师太和女尼也未曾审问,想来问了他们,便能得出更多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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