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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若幽眉头微扬,不由分辨了两眼,这一看,便看出那位胡夫人当是怀有身孕,所煎药物皆是安胎之药,而宋媚娘的药罐内,却是她开的方子。
薄若幽问:“宋大家的药一日几次?”
“一日三次,喝了三日了,不过中间停了半日。”
“停了半日?”薄若幽眉头微皱,想到宋媚娘病容未改,她只觉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只是好端端的,为何要停半日药?
这时另外一个船上服侍的粗使嬷嬷走了过来,她有些唏嘘的道:“药是第二次唱堂会那天下午开始煎的,结果第二日一早,那宋大家忽然呕吐不止,还有些心悸眩晕之状,连饭食都用不下,药便也停了半日。”
呕吐不止,心悸眩晕?
薄若幽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她开的方子主为清热明窍,压惊止痉之效,宋媚娘身上热烫,乃为伤寒之状,此外,她跳江受惊亦容易为邪风所侵,因此她的方子里有滑石、硝石、沉香,甘草,玄参等药,这些药材对症下药,且用量轻微,而这嬷嬷所言呕吐心悸之状,却是用此方过量才会导致的结果。
她将药罐拿起来,用其中插着的竹筷翻动了一番,发觉药材用量适宜,既是如此,怎会呕吐心悸呢?薄若幽面沉如水,可很快,她眼底生出一丝恍然来,呕吐心悸甚至大汗身冷,皆是伤元竭阴之状,除了用药过量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可导致此状。
想到那般可能,她心底重重一沉,面上神色也有些不好看,嬷嬷和船工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忐忑,薄若幽是跟着霍危楼的,身份亦是非富即贵,嬷嬷迟疑道:“姑娘,可是奴婢们说错话了?”
薄若幽这才面色和善了些,“不曾,她忽然呕吐不止,是如何处置的?”
这般一问,嬷嬷更是大吐苦水,“姑娘不知,那位大家忽而呕吐难受,竟说是我们的过错。”嬷嬷长叹了一声,“她们来的时候便说,说她们要的糕点,饭食之中,千万不能放栗子,奴婢们自然是记得的,次次都不敢大意,结果那日宋大家忽然这般,她们便非说是我们不小心将栗子放进去了。”
薄若幽蹙眉,“怎偏说是你们放了栗子?”
嬷嬷道:“因那年纪小的丫头说,宋大家吃不得栗子,吃了栗子便吸不上气,有几次严重了,还差点背过气去,还说什么还会长疹子,反正奴婢也不懂,连那小丫头亦是不吃,奴婢想着,栗子糕栗子粉不是极好之物吗?为何不能吃?奴婢们还觉矜贵舍不得吃,且吃了也不会哪般,她说的好似栗子有毒一般。”
“那小丫头性子烈,与我们分辨了多回,倒是宋大家不愿惹是非,方才算了,后来倒也不曾追究,那宋大家也实在可怜……”
薄若幽听完嬷嬷所言,人愣在当地许久,只等将早膳递给她,她方才回过神来,往楼上去的时候,她心底便总是在想那栗子有毒之事。
待拿了早膳上了三楼送给程蕴之,薄若幽便有些神色凝重的开口相问,她五岁离开京城,因义父义母皆会医术,自然也跟着学了些许,只是到底所学浅薄,因此论起医道,自然没有比问程蕴之来的更稳妥的。
很快,她得了程蕴之肯定的答复。
薄若幽甚至来不及震惊,连忙脚不停步的去寻霍危楼。
到了霍危楼屋门前,她呼吸尚还有些急促,听见门内有响动便抬手敲门。
“进。”霍危楼出声应道。
薄若幽神思尽在心中推断之上,门开之后,一边往里走一边抬了眸,“侯爷,民女知——”
“道”字还未出,薄若幽先愣了住,她敲门之时并未出声,霍危楼也应的快,可他只怕没有想到来的是她。
因他正在更衣。
被汗水打湿的锦袍丢在地上,他下身着玄色绸缎长裤,上身却未着衣袍,手上抄了一件大氅,正要往身上套,在听到她开口的刹那,他亦微微一愣。
转过头来便看到薄若幽呆呆愣愣的站在门口,霍危楼先是剑眉一挑,而后手上慢条斯理的将大氅套在了身上,又不疾不徐的将襟口系了一半,这才淡淡抬眸,“何事?”
第56章 三株媚11
薄若幽长这般大, 还是头次见活生生的男子赤身模样。
霍危楼背脊硬挺,肌覆削骨,力蕴千钧, 只一眼,薄若幽心头便是极快的一跳, 她蓦地想起早间他舞剑一幕, 他是如何悍狠似鹰隼击空, 又是如何俊雅不羁,在江风渺雾间舞出一片虎啸龙吟,她面颊有些发烫, 霍危楼却转过了身来。
他胸膛肌理厚阔, 分明的沟壑道道横断,一路往肋下铺陈,至小腹处, 又有两脉虬结着往墨色锦裤内延伸而去,薄若幽有些慌乱, 不知是该转过身还是该垂下眼之时, 却见霍危楼竟是波澜不惊。他慢条斯理的穿着大氅,那模样, 仿佛被她瞧见身子是极寻常之事。
薄若幽反应有些慢的撇开了目光。
她侧过身,再不敢多看, 可落在身侧的粉拳却不由的攥紧,目光虽是移开, 可霍危楼由漭漭血气烽烟淬炼而成的身骨却刻在脑海中似的挥之不去。
她心跳的极快极重, 面颊上的热烫伴随着血气上涌,连耳珠也跟着红了。
霍危楼淡声问,“何事?”
他神色寻常, 言毕至榻前落座,人横刀立马的,一如往常那般气势迫人,而他只系了一半的襟口半敞着,肌骨贲张的胸膛若隐若现,有些疏懒,又有些莫名的撩拨人。
他微眯了凤眸,一眼看到了薄若幽微红的耳珠,她耳珠本就小巧莹润,亦无耳洞饰物,此刻伴着她浮着粉霞的脸颊,令霍危楼喉头轻滚了一下。
他眼底深幽莫测,却又很快浮出一丝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平日里少见的,有些慌乱羞窘之态的薄若幽。
薄若幽心底虽是有些无措,可霍危楼如此不以为意之态,倒是令她的窘迫少了两分,想霍危楼位高权重,身边侍从自是极多,只怕在他眼底,她亦与福公公无两样。
这般一想,倒是令她神思一振,她直了直背脊,转身道,“民女适才——”
她一边说话一边抬眸,一眼便看见霍危楼半敞的襟口,刚平复的心思又跟着一紧,话中便打了个磕绊,“适……适才去了厨房。”
她到底不敢直视,便又将目光往左移了移,去看霍危楼身侧绣着云纹的引枕,“民女早前便见宋媚娘病况未好,还想着她这两日会否不曾用药,可民女去厨房才知,民女开方子的那日下午她便开始用药了,可她用药两次之后,在第二日早间,便是发现李玉昶尸首之时,竟开始呕吐不止,人亦心悸晕眩,颇为严重。”
霍危楼将薄若幽不敢看她之细微末节皆看在眼底,笑意亦越浓,可听完她所言,却未明白她此话何意,“喝了你的药,却越发严重?”
说起正事,薄若幽心思倒也镇定下来,她看了一眼霍危楼才道,“并非如此,民女所开方子,乃是清热明窍,还有些压惊之用,此药中有滑石硝石等,虽可入药,却亦有三分毒性,平日里开方子时,定要写明用量,不可过量,民女听船工所言,本以为是他们用药太过,可药罐就在民女跟前,民女仔细看了看,药量却是对的。”
说至此处,霍危楼眸色亦是一凝,“古怪在何处?”
薄若幽面色一正,语声亦是一沉,“此等症状,除却用量过量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倘若病人并无身热伤寒之状而服下此药,亦会生出不适之状,是药三分毒,她无病却用药,便等同服毒一般,因此才呕吐心悸。”
“无病装病?”霍危楼声色一寒。
二人皆面色严正,适才旖旎瞬时消弭无形,薄若幽点了点头,“民女不确信,还去问了义父,义父说此药方的确不可轻用,尤其对本无热症,却素来体寒者,毒性更大。”
说至此,她秀眉拧紧,“那天白日,是月娘主动找到民女,民女去看时,只看到宋媚娘身上热烫,甚至出了一层薄汗,她前夜跳江,本也极有可能生伤寒,因此那时民女见状并无意外,也未曾细诊便开了药方,现在想来,宋媚娘和月娘当时,极有可能在哄骗民女。”
霍危楼眼底生出了一丝冷色来,“众人皆知她跳江,如此还不够,还要借你之口,让众人知晓她病的极重——”
薄若幽颔首,“她二人有些古怪,民女却也未曾如何怀疑,因那日是民女亲自探看过的,虽未问脉,可民女触过她额头,是当真热烫,如今想来,月娘来寻民女之前,她们多半用了什么法子做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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