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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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若幽便又垂眸拨弄那一小团洒金笺。

洒金笺只有巴掌大小,是被揉成一团后吞咽下肚,又在胃内消融数日,此刻最外面一层,已经只剩下透薄的一层,薄若幽不敢轻慢,生怕弄破后寻不出字迹。

又换了两道清水,那皱巴巴黏糊糊的纸团才稍稍显了形状,福公公也站在一旁看着,惊道:“竟然真的是洒金笺。”

被清水稀解后,洒金笺上淡淡的金银细粉现出了光彩,可整张纸都变的薄透松软,上面的字迹也只有偶尔的一撇一捺可见墨迹。

福公公叹道:“这怎么辨的出来?”

薄若幽道:“想要每个字都辨出不可能,民女会尽力而为的。”

福公公转眸看了一眼霍危楼,“侯爷前院问话可有收获?”

霍危楼神色沉凝,“与郑文宴所言出入不大。”

福公公叹了口气,“如此,便是无法确定郑三爷说谎了,他的心思虽有些不端,可无证据,到底定不了是他害人。”

福公公双眸明亮的落在薄若幽身上,“就看薄姑娘能不能从上寻出字迹来了。”

霍危楼也在看着薄若幽。

他下至地方州府办案数回,却还是头次遇见薄若幽这般,小小仵作比主官还要勤勉的,最紧要是的确技有所长,倘若是男子,倒可收用。

霍危楼眼底不免生出了一丝遗憾来,薄若幽恰在此时以手背拭汗,稍一抬眸便对上了霍危楼此般目光,她微微一愣,有些不明。

霍危楼眼底的情绪一闪而逝,蹙眉道:“若要令字迹现出,需要多久?”

他语气又威严起来,仿佛适才那一瞬只是薄若幽眼花,她想了想,“只怕要明天了。”说完看向窗外,只见旭日已经快到中天,又道,“还需今日日头好。”

霍危楼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这个时间,薄若幽也不知怎地,忽而就想到了昨日初见时,霍危楼得知她竟是贺成所请仵作时的不满,“霍危楼看不起女子”的念头在心头一滑而过,她随之改了口,“天黑,最早也要今日天黑。”

霍危楼眉头稍展,眸色也云开雾霁,世上有哪个上官不喜这样的下属呢?

霍危楼心底再次生出一丝遗憾,这次却分毫都不曾露在脸上。

“侯爷——”

声音忽至,是贺成匆匆而来,霍危楼转身,贺成进门便道:“祠堂那边下官派人去了,已经见到了那位玉嬷嬷,她独自住在祠堂,据她自己说,这几年从未出过祠堂大门,府内的事,她只知道老夫人亡故,连郑二爷坠楼都不知。”

说完,贺成神色有些奇怪,“此人有些诡异。”

霍危楼望着贺成,贺成胖乎乎的脸皱成一团,“下官也不知怎么说,就是觉得一个人在祠堂住了那么多年,足不出户,这似乎不太可能,且……侯爷没见过她,她看着,便叫人心底有些发毛,阴气,阴气的很……”

想了半晌,贺成用了“阴气”这个词。

霍危楼蹙眉,“人如今在何处?”

贺成便道:“还是在祠堂里。”

霍危楼扫了薄若幽这边一眼,道,“带本侯去看看。”

贺成立刻点头,霍危楼又看了眼福公公,福公公立刻道:“侯爷放心,老奴留下。”

这般说完,霍危楼方才离开了灵堂。

一出门,便觉今日虽有日头,可迎面而来的风却格外的冷,这时不远处又走来两个往灵堂搬重物的下人,霍危楼一眼便看到他们抬东西的手皆被冻得通红,他凤眸轻沉,忽而就想到薄若幽拿着竹镊的十指,细若削葱的纤纤玉指,仿佛在冰雪里捂过一般。

霍危楼收回了视线。

他只字未提心中所思,只打量侯府的园子,因祠堂已经脱离了侯府主体,因此霍危楼越往北走,越发觉侯府之大,“这园子是郑氏修建?”

贺成咂摸不出霍危楼问话的意味,只得老实道:“不是的,此园乃是前朝一位亲王行邸,建造之时引来了城南浣花溪的活水,在园内造了三处内湖,后来朝代更迭,园子废弃,内湖都干了,大概六七十年前,被当时的郑老爷买下,重新修缮之后做了祖宅。”

霍危楼目之所及,越是往北,越可见百年松柏,若此园是郑氏自己建造,则要花费不少价钱,他身负监察百官之责,自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穿过一道月门,便当真离开了侯府主体,眼前一片茂密竹林,日头当空,竹林里投下斑驳的一片光影,霍危楼带着人穿过幽径,很快便看到了隐秘在松柏之下的侯府祠堂。

松柏参天,雪积翠稍,茂如伞盖的松柏仿佛天穹似得笼罩着祠堂,以至于只站在祠堂之外,便觉此处难见天光,阴气极重。

虽寻常祠堂多伴以松柏彰显肃穆敬祖之意,可眼前这一幕,当真应了贺成所言“阴气”二字。

一行人进了院门,院内积雪铺地,其上只有几串单调脚印,还是片刻前所留,贺成快步走在前叫门,“玉嬷嬷?侯爷来了,开门——”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就在贺成皱眉之时,门忽而毫无预兆的打开了,而此前,贺成竟未听见半分靠近门口的脚步声。

门内出现了一张因常年不见光而显得有些死白的脸,玉嬷嬷年过半百,一张脸本就枯槁若鸡皮,再加上褐色斑点和一双毫无生气,黑洞洞的眼睛,乍一出现,便有些瘆人。

她一张脸露在门缝后,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目光定在了霍危楼身后。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忽而生出几分变化,唇角一抿,将门打了开。

她穿着一袭黑衣,未着缟素,屋内昏暗一片,她整个人亦像隐在黑暗中似的,贺成踌躇着没进门,霍危楼大步入了祠堂。

进门便是阔达的正厅,郑氏祖先牌位摆在正北方向,其下长明灯灯火幽微,两侧皆有厢房,一侧为香火祭奠之物,一侧则为玉嬷嬷之居室,霍危楼大眼一扫,转眸盯着玉嬷嬷,玉嬷嬷负手而立,脑袋垂着不与霍危楼对视。

霍危楼道:“你来此多少年?”

“奴婢来此十五年了。”

玉嬷嬷说话之时,透着一股子久不与人言语的僵硬感,再加之语声沙哑,听着略显古怪。

霍危楼又问:“因何至此?”

玉嬷嬷抿着唇,“奴婢有罪,来此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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