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正餐(1 / 2)
城堡四楼,顶层,幽深的走廊尽头就是诺德家主赫莫德的书房。夜色已经很深沉,但是书房依旧亮着灯。
雪痕贴在书房的门边,深吸一口气,以平静他的紧张心情。
罗兰告诉过他,没有被他测试过的只有三个人:琴和她的妹妹苏薇娅以及她的父亲赫莫德。但是这三个人,都是最不可能是叛徒的人。
琴是朝圣之路主体,必然不可能是与黑暗有染的人,苏薇娅是琴的妹妹,而且一直和她在一起,如果真的与黑暗有关,琴不可能毫无知觉,况且鸟粮就是她给自己的。而赫莫德是诺德家主,整个家族都是他的,又怎么会是叛徒呢?
但是为了找到真相,他还是决定先去找琴的爸爸赫莫德试探一番,如果他确实没有问题,那么也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雪痕贴在赫莫德的书房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刚把耳朵贴在上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而奇特的女人声音:“鬼鬼祟祟的小东西,你在偷听吗?”
她的声音飘渺不实,仿佛从一个容器中传出来。
这一声招呼吓了雪痕一跳:狭小的走廊里自己的身后站了一个人,自己竟然都没发现!
他惊讶地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大天使。
身着古朴的骑士铠甲,仿佛一个油画中的人物走出了画框来到了现实。
她并不是人类,她的整个身躯都是一个散发着微光的半透明虚影,雪痕发现她和自己肩膀上的猫头鹰倒是有些相似。
她身上的甲胄优美而轻薄,头戴一顶酷似钟形帽的维京头盔,遮住了上半部的脸,包括眼睛。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部分,红唇鲜艳如火。
“你……你是……什么生物?”
“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大天使抽出短剑,面色不善。
“我……我来找赫莫德……”
大天使没有动,但雪痕感到似乎有审视的目光透过她的头盔射向自己。
“苏娜,让他进来。”门里传来威严的命令。
名为苏娜的大天使犹豫了片刻,收回了短剑,带着雪痕推门而入。书房里的温度很高。
这是一间全实木装潢的书房,棚顶是传统的木制横梁,结构精巧而繁复,未加遮盖,简约明朗。墙壁上的木制墙板都没有上漆,保持着原木本色,墙上挂着各种兽首,无一例外都是罕见的猛兽。正对面的墙上有一面陈列柜,里面是早已绝种的非洲象的象牙,竖立着,犹如竹笋。
厚重宽大的实木书桌后面,坐着一脸英气的诺德家族家主赫莫德,身穿一件睡袍,靠在包皮革的高端大气的金属座椅上。
“雪痕你找我?”
“额……是的。”雪痕看了旁边的大天使苏娜一眼。
赫莫德笑笑:“这是我的护卫,苏娜。”
“她为什么是这样子?”雪痕不解地问道。
苏娜掐腰而立,哼了一声,念压袭向雪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显然是因为雪痕当着她的面使用第三人称讨论她而有些生气。
“因为……这是我的念能力。”赫莫德说道,“我的念能力名为‘诸神的黄昏’,可以创造出三个具有独立人格,可以自主行动的念力体,我把它们称为三武神,这位,就是女武神苏娜。”
喂!就这样把你的念能力告诉我真的好吗?
赫莫德看出他的疑惑,继续道:“像我这样的已经成名的能力者是不需要保密自己的念能力的,因为知道的人太多了。”
和亲和型能力者一样,创造型能力者在到达高段位的时候也会获得特殊的能力,名为“创生”,能够赋予自己所创造的物体以生命。赫莫德的三武神就是他以“创生”能力创造出来的,因此具有和真人一样的人格和性格。
苏娜已经收了神通,转身离开了书房,她出门的时候居然不用开门,直接从门板穿了过去,仿佛门对她来说是不存在的。
雪痕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震惊。她并不是真人,而是念力的造物,应该和耶路撒冷的npc们有些相似,但她简直如真人一般。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耶路撒冷的雪之花。
赫莫德站起身,走到密封的玻璃酒柜前取出一瓶北奥的烈酒,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雪痕走到书桌前,伸出手和他握手:“公爵大人您好,我有些事情想问您。”
赫莫德微微一笑:“不用拘礼,雪痕,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说着,把刚刚倒好的一杯酒递给雪痕,并没有和雪痕握手。
雪痕接过那杯琥珀色的烈酒,心中惋惜:试探失败了。
他侧过头看着肩膀上的猫头鹰,心中问道:对方近在咫尺了,你就不能扑上去?
猫头鹰鄙夷地转过头,意思很明显:你怎么不扑?除非身体接触,其他方式想都别想。
雪痕有点头疼了:该怎么才能和他握手呢?总不能说我怀疑你,所以要和你握个手以试探你是否和黑暗有关吧。
或者真的突然扑上去抱住他?
雪痕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有什么事情想问我?”赫莫德再次问。
“哦,哦……我……”
糟糕,到底要问点什么才显得合情合理呢?
有了。
“我想跟您了解一下关于琴的事情。”
赫莫德笑了:“为什么这么关心琴的事情?”
“额……我……”
我什么呢?
书房里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了。
雪痕喝了一口酒,以争取更多的思考时间。
“你是不是喜欢她?”赫莫德突然问。
啊噗!雪痕被这一口浓烈的酒液呛到,咳得红了脸。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么……你和她只是玩玩而已?”赫莫德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不!也不是这样的!”雪痕简直已经开始手舞足蹈了。
“哈哈哈哈。”赫莫德突然大笑,将自己的杯中酒一饮而尽,“我能看得出来你并不是那样的人,来,坐!我们好好聊聊。”
“不是的,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普通朋友。”雪痕在皮质沙发坐下,努力地解释道。
赫莫德走到壁炉前,在灶门上踢了一脚,炉子里的火焰顿时熊熊而起,书房里的温度直线上升。
雪痕注意到,那壁炉里并不是柴火,而是圆石头,火焰在下方灼烤。
这不是壁炉,这是一个桑拿炉!
雪痕倒吸一口热气,这书房其本质上也是一个桑拿房!只不过没有蒸汽,代替蒸汽的是高温的热空气。难怪书架和酒柜都是全密封的,墙壁也全是木板,而且被熏得有点略黑。是北奥传统的烟熏桑拿。
罗兰说过北奥人酷爱桑拿,但是没想到到了这种程度。
赫莫德看出他的惊讶,解释道:“所谓桑拿,在北奥语中,是‘热屋’的意思,我们这个国家处于极北之地,酷寒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因此古代人发明了这种暖炉和这样的木制的密闭房间。在北奥的历史上,人们的一生都离不开这个“热屋”,女人们在这里分娩,死者的躯体也在这里被清洗。可谓生死相依。”说着,又用夹子往炉子里添了一块炭。
雪痕听了赫莫德的话,才明白这“桑拿”并不是北奥的一种娱乐行为,而是历史传承下来的日常生活习惯,对他们来说就像跑步锻炼一样日常。
但不管是娱乐还是日常生活习惯,对于雪痕来说都有些吃不消了。一天蒸两次桑拿,感觉自己像是回锅的包子,好不容易凉了,现在又被加热到外焦里嫩的程度了。
汗如雨下。
“在舞会上,你的表现不错啊!”赫莫德笑道,“对于塔斯少爷的恶作剧。”
雪痕心里一紧,难道是赫莫德怪罪自己破坏了家族的好事?
“我并不怪你,”赫莫德的的笑容里带着理解,仿佛看透了雪痕的内心想法,“男人争夺女人,本来就是一场战争,我在你这样的年纪,做得比这过分百倍。”
雪痕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他的恶作剧被赫莫德认为是争风吃醋了。
该死。
“其实我……”
“其实你做得正合我意,其实塔斯家的小子并不是琴的良配。我想他们家族的目标也不是琴,而是为了王室的某个公主吧。只是塔斯家族和我们一直保持着非常良好的合作关系,安排他和琴跳舞,是为了安抚他们,照顾他们的颜面。”赫莫德轻轻摇晃手中的冻酒,由葡萄酒作为原料酿造出来的冻酒有着鲜花一般的红色。
雪痕心道,您可真是洞若观火。可是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啊。
“可是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啊。”
赫莫德收敛了笑容,看着雪痕,目光灼灼:“那么,你一点都不喜欢她?”
雪痕哑然了。
这个问题,自己从未想过。
现在想想,虽然只是普通朋友,但是若要他说出一点都不喜欢,那也不是真话。
雪痕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怎么会不喜欢呢?像她这样又漂亮又厉害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自己也曾感受到内心的那种悸动,当毕沙罗说起他和琴的未来将会有交集的时候,他也有一时的恍惚。只是当前危机当头,根本不是思考儿女私情的时候,所以他一再压制住了自己内心中的那种好感。
所以这个问题雪痕无法回答,也不愿细想。
赫莫德看到雪痕的沉默,再次心领神会地笑了。
“她出外游历了很久,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够称职,都不知道她的经历……你和她认识多久了?”
雪痕仔细数了数,开口道:“两天。”
“两天?”赫莫德有些惊讶,“你们才认识两天?”
雪痕点点头,心道,现在你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了吧。
赫莫德低头沉吟了片刻:“可是看起来,你们却好像认识了两年……”
雪痕倒吸一口凉气:您这是什么逻辑。
赫莫德摸摸胡须思索道:“我的女儿,我最了解了。我们北奥人本来就很冷漠,而她更是一个不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她的朋友很少,但是他对你……”
雪痕暗暗腹诽:听您这意思,她对我这还是特殊照顾了吗?不由分说带我进了朝圣之路,让我差点死在耶路撒冷,在草原上不讲道理地责怪我,在城堡又恶作剧差点让我被你们砍死。
哎,这刁蛮任性的小郡主。
赫莫德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雪痕不敢再继续纠正他的错误。所以只好耸耸肩,拘谨地坐在沙发里,聆听教诲。
赫莫德上下打量着雪痕,眯着眼睛微笑着。这气氛越来越像未来岳父见女婿了。
就在雪痕感到尴尬不已的时候,赫莫德突然放下酒杯,开口了:“你想了解琴?我给你讲个关于琴的故事吧。”
雪痕心中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好好对待我女儿。”之类的话,他连忙点头,正襟危坐。
赫莫德打开木盒,拿出雪茄,剪掉封口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袅袅上升,宛如蒸汽。
“有一个女孩,她的父亲是北奥大公,大帝亲封的三位亲王之一,而母亲,是联姻而来的苏拉王室公主。”
虽然不知道赫莫德为什么用第三人称讲故事,但是这个所谓的“一个女孩”显然就是琴了,听到这里雪痕心中一惊,原来琴的母亲是苏拉王室的公主。她可真是根正苗红啊。
他知道苏拉就是库里所在的国家,与北奥东部接壤。
“917年,苏拉向北奥宣战,这是一场悬殊的反侵略战争,战争打响的第一天,苏拉就向北奥首都推进了30公里。对方以能力者打头阵,北奥的三支兵团都损失惨重,防线几乎全线溃败。
“女孩当时和妹妹以及母亲身在首都,已经不安全,因此必须尽快撤离。
“他们没有选择走陆路回到凯雷堡,而是选择了走水路,女孩的母亲带着她向南而去,在维保港登船。
“但是当船离港的时候,女孩和她的妹妹才发现,这条船并不是前往北奥腹地,而是相反,是前往帝国苏拉的。
“原来她们的母亲看到苏拉的大军势如破竹,对北奥赢得战争已经不抱希望。因此做出了叛逃的决定。我能理解她的选择——她本来就是苏拉的公主,在战争初期回去,可以理解为归侨,总比国破家亡之后成为阶下囚再回到苏拉要好。”
说到这里,赫莫德深吸了一口烟,从烟雾中,雪痕仿佛看到钢铁一般的好汉赫莫德眼里有了一丝落寞。
雪痕仿佛明白了他为什么要以局外人的视角讲述这个故事,因为这个故事对他来说也是一场非常不快的回忆,只有以毫不相干的第三人身份讲述,才能不触及自己内心的伤痛之处。
“她是一个很懂政治的女人,也很精于算计,她的安排神简直天衣无缝,从首都到维保港顺风顺水,甚至连我派出的家族的骑士都被她或收买或者处理掉了,她们顺利地上了船,前往苏拉。
“已经上了船的女孩,知道母亲要带自己要去苏拉了,只能选择接受,毕竟女儿还是跟母亲关系更好一些。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一路上看到了苏拉大军的势不可挡,也看到了北奥士兵节节败退的景象,看到了被战争摧残得满目疮痍的国土。她绝望了。”
雪痕想象着一条大船载着琴和苏薇娅,鸣响汽笛,离开港口,离开自己残破败落的祖国,去姥姥家——也是那个发动侵略战争,将这一切痛苦带给他们的敌国。那种矛盾的心情令雪痕也感到有些悲伤。
琴在雪痕心里的印象一直是冷酷的,刚直不阿甚至无所不能的,现在听到琴被迫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遗憾的同时他也觉得琴有了一些人情味,她原来也是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和被迫妥协。
“这时,妹妹问她:‘我们就要离开自己的祖国,前往敌国,你难道就不抗拒?你可以拒绝的,你为什么不拒绝?’。她说:‘战争会结束的,等战争一结束我们就回来,只不过那时候,可能北奥帝国已经并入了苏拉的版图……所以我不拒绝,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
雪痕想象着不喑世事的苏薇娅向琴发问,被迫做出这样选择的琴是多么的难受。
“妹妹又说:‘这场战争苏拉是不会赢的。’女孩问为什么,妹妹说:“因为苏拉发动的是一场不义的战争,正义之神站在北奥这一边,因此他们必将失败!你选择了投奔敌国,而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
“女孩感觉到妹妹的变化,但是已经太晚了。
“于是,就在这时,妹妹出手了,她刺死了自己的姐姐。”赫莫德喝了一口酒,语气平淡得像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但他实际上是在说自己女儿的死。
等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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