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7(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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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正盯住紧闭的门,坐在地上许久,还是默默离开。

唐允回到卧室,把苏绮装首饰的盒子倒空,一通慌乱地翻找,果然看到另一枚漩涡耳钉,和他刚拿到的那只配成一对。

那瞬间心里的感觉难以形容,他猜测心脏一定在流血,原来在爱情中受伤会这样痛,甚至一句话都讲不出口,脑袋里难下决策。

原地呆愣许久,又默默把每一对耳饰归位,放得比原来还整齐,随后盖上盒子,好像这样就可以给自己洗脑:无事发生。

他彻底失去困意,坐在那一动不动,心跳好像都在逐渐归零,阿正还在等他下决策。

唐允提起电话,打给阿正,“明天为七叔订返港机票。”

日本已经找不到那位雇主了。

阿正问:“那阿嫂……”

“阿正。”唐允语气低沉,“别逼我。”

阿正忍不住咒骂,随后发现对方已经收线。

整夜,唐允坐在卧室窗前,看维港夜色退却,看天空放青、环卫返工、太阳如常升起。

脑袋里浑浑噩噩,他想苏绮是否在安眠,她一定睡得安心,她已经预定赢家。

又想打给唐太,问她一句沙门瞿昙最后有没有被叁位魔女诱惑成功,可时间太晚,他不能打搅阿妈睡觉。

他想好多,一夜把自己一生都重看过,预感今天将会有重要变故发生,不知在他们注册登记之前还是之后——差别太大,不怪他为此纠结。

一开始纠结,随后不知几点钟变得释然。

他扪心自问:这是她想要的圆满结果吗?

如果是,他有什么理由不成全。

确定这一点后,他骤然起身,缓解过去头脑短暂的黑暗与眩晕后,决定给她留下点什么。

他干净的身家都已经交付给她,不必挂心,他想留下仅仅有关他们两个这段情的东西。

坐在书房桌前对空白纸张犹豫许久,迟迟未能落笔,唐允自知除签署自己名字以外,他字迹实在是丑。又不知该写什么,行不通,此条作废。

随后从柜子里翻出他曾经用过的呼机,不如给她留言,又想到苏绮并没有呼机,依旧作废。

最后找到一支录音笔,不知道沉默多久,沉默好久,他才讲出一句话,仅仅一句留给她。讲出口之后就心安,他不自觉露出笑容,录音笔放在她梳妆台的正中央。

随后从容走进衣帽间,穿她为他选好的那身西装,下楼开车,到庙街接苏绮,一起前往婚姻登记处。

她盯他穿着,语气轻快,“谁讲不钟意白衬衫?”

他偏爱黑衬衫,黑社会做派。

唐允挑起嘴角,“我趁你不在家偷偷试过,发现穿白衫一样有型,靓过Leslie。”

苏绮当他讲大话,摇头扮嫌弃,还低声念“好饿”。

唐允抱有侥幸,毕竟她看起来那样平常,他安抚自己:也许她已经结束复仇,是他多心。

即便如此,下车的前一秒还是从手扶箱里拿出枪别在腰后。

苏绮僵硬发问:“拿枪做什么?”

“没事,不必担心。”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钟亦琛已经在远处就位,廉署不比警局,不知他今天是否有领枪,她已经开始提前紧张,心跳也宣布就位。

还没踩上登记处门口的台阶,钟亦琛走近,对唐允说:“你好,ICAC首席调查主任钟……”

唐允默默宣布游戏结束,手挪到后腰,苏绮赶忙按住他大叫:“你别冲动!”

可他已经抱必死决心,举枪上膛,钟亦琛与身后廉署专员同样拔枪对准,场面僵持,行人尖叫四散。

唐允挟持苏绮,低声在她耳边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你非要我死?”

钟亦琛试图安抚:“我们仅仅邀你参与调查……”

唐允不信,她能谋杀唐协亭、车撞温谦良、设计温至臻,势必也会要他把牢底坐穿,绝不轻手。

苏绮说:“阿允……你不要这样……”

唐允枪口对准苏绮,可那瞬间他们两个好像都心知肚明,他绝不会开枪。

“阿绮,为什么要闹到大庭广众之下?我甘愿死在你手里啊。”

苏绮眼角泛着泪光,一语双关,“杀人犯法……”

“你同我讲,我自杀在你面前也好,或者我跳自杀崖给你看!”

她狠声回应:“我不要你死!”

你当她对唐允用情至深、不忍看他身亡?未免太自作多情,她那样心狠一个人。

“唐允,我要你进监狱,你应得的!”

他心碎一地、泣不成声。

钟亦琛暗示手下call警察,也许还需要谈判专家,可唐允在大事上一贯雷厉风行,瞬间就决定。

他声音狠厉,对苏绮讲:“我不会进监狱,阿绮。”

“我要亲眼见一见,我死掉、你心里更爽还是更痛。”

话音落,他绝不纠缠,立刻推开苏绮,同时对准自己胸口开枪。她猜到他要这样做,被他推开的瞬间紧紧挂住他手臂,枪声震耳,她把他扑倒。

苏绮胡乱捂住唐允血流不止的胸口,痛哭大叫,“钟亦琛!Call白车!快点!”

唐允冷笑,仿佛已经灵魂出窍,悬在半空中审视她的狼狈哀嚎,到底谁算赢家?

讲不清了。

警车与白车一同赶来,场面混乱。

苏绮想到当年城门水塘逃命那天,算作初见唐允。

她被肥番手下在额间划伤一刀,血流满脸,长发狼狈。而唐允穿一身简单黑衣黑裤,神情淡漠,好像误入此处的清贫学生仔。

肥番讲荤话:“苏家一双姊妹花好靓,今晚洗干净送到太子爷床上?反正也……”

唐允视线都不曾给她与宝珊,冷声打断,“少生事。天黑处理干净,别留活口。”

好轻描淡写,像碾死几只虫。肥番应承,送唐允出门,苏绮看他劲瘦背影走远,浑身恶寒。

那天还记得:他停留半个钟头,食过五支烟。

如今他们一起上白车,医生紧急做止血处理,他始终偏头看向她,又或者说是看向她的手袋。

他知道里面一定有他赠她那把匕首,低声对她说:“杀掉我。”

苏绮狠狠咬紧唇肉,忍住泪水,虽然还是有几滴不听话地跑出来。

他见她不动,便拼命挣扎,疼到嘴唇发白,额头挂满汗珠。钟亦琛帮护士一起把他按住,苏绮情急之下讲出口,唐允果然停止动作。

“我怀孕了。”

他短暂求生,那瞬间居然想把牢底坐穿也无妨,至少还可以看到她腹大便便,产下一枚小小女婴,再把小朋友养大,生得与她一样靓。

苏绮继续讲:“所以你要活下去,看我把它打掉。”

钟亦琛都忍不住倒吸冷气,赞一句“好狠”,唐允嘶吼:“苏宝珍!你敢!”

苏绮切实地看到他在哭,她忽然就笑了,即便心里那样痛,她还是笑得高傲。

唐允熄灭气焰,他失血过多,随时下一秒就会上演晕厥。他声音颤抖,语气从未那样摇尾乞怜,丧失全部的力。

“阿绮……阿绮……”

“我只问一句……你有没有爱过我?”

不等他补上那句“一丁点也算”,苏绮果断回答。

“没有。”

“从始至终。”

白车停在医院门口,医生与护士准备推他下车,他曾经始终妒忌她唤温谦良“温生”,字句柔情,没想到有生之年听得到她这样叫他一次。

也是她给他的最后一句。

“唐生,我同你再不相见。”

唐允视线归于黑暗那一刻好像见到死神,通身黑煞。

死神带他回忆初见苏宝珍。

十五岁抑或是十六岁,跑马地马场,辉叔带他见世面,一张青蟹买入场券。他偷偷溜走,潜入灯光通亮的顶层包厢,偌大空间只有温、苏两家七口人,外加几位菲佣。

不知哪里播放出音乐,她与温谦良跳一曲Tango,频繁踩到温谦良的脚。那时她好天真单纯,调皮吐舌,提着裙摆心虚躲在苏太背后。而温谦良穿西装马甲,从小便是绅士一枚,始终带笑。

随后,他被侍应生粗暴赶走。

1995年4月1日,愚人节;农历叁月初二,水静河飞。

繁华绮梦终化作罗仇绮恨,飘散风雨、尽成虚妄。

我祝你富贵余生、心事清盈、永不寂寞。

珍重。

尾声:

一九九五年六月,马季结束,阿诗在金钟筹备新店,举办开业仪式。

那天是个吉日,苏绮把爹地妈咪和宝珊的骨灰迁往东莲觉苑供奉,迟到半个钟头。阿诗亲自出来迎她,姊妹之间不拘小节,只要利是足够丰厚。

她穿裁剪贴合的丝绸长裙,腹部微隆起弧度,阿诗分外小心照料。

在门口见到阿正,他瞪向苏绮,眼神满怀恨意,可还是丢掉指间香烟,抬脚踩灭,回头继续与人应酬。

她们进安静包间,苏绮看清手里的纸质结婚证明,语气调笑,“黎永正、林咏诗,名字也好相衬。”

“假如太子爷未出事,也不会成全我们两个。”

阿诗自觉失言,下意识关切看向苏绮,却发现她面色如常,古井不波。

与阿诗分别后,苏绮忽然思念上环那家地道金沙骨,便叫司机去买。

车子停在路边,她把车窗放下几厘,听到音像店传出歌声,是去年年尾一部TVB的主题曲,郑少秋所唱。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

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一点点无心错

莫名眼眶濡湿,她在手袋里寻找纸巾,无意碰到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后始终没有声音,也许已经坏掉。

司机提一客金沙骨上车,香气浓郁,平稳开回太平山,她在半山腰添置新屋别墅,并非与唐郑敏仪同住。

就在已经忘记那支录音笔还在播放时,安静空旷的客厅突然传出声音,冷静、深沉,略带无力的苍凉。

“结婚快乐,唐太。”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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