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2)
虽是站起身来一个比一个走得快,可在这当口儿上谁人又敢真的离去,便是都一个个的杵在门外头屏气凝神的听着殿中的动静,果不其然,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康熙暴怒的吼声,宝剑出鞘和梁九功尖叫全都混合在一起的混乱声,迫在眉睫的当口儿上,众人连对视交换个神色的功夫都没有就推开门乌泱泱的冲了进去,只怕慢一拍真的酿成什么大祸。
“皇阿玛,您……”
一溜儿的十几个皇子,便是人挤人的直挤到殿中方才堪堪停下脚步,驻足定睛一看众人不由得又全都被骇得本能的退后了一步,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会儿康熙一脸怒容手中长剑直至胤褆颈脖——
“皇阿玛,皇阿玛剑下留情啊!”
“这个不忠不孝不敬不悌的狗东西,朕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今天朕就要了结了他,权当没有生过!”
“皇阿玛不要啊……”
再是见惯了大场面,众皇子也从没有想过刚解了禁足一出来会碰到这样的事儿,一溜儿跪下之后只会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如此这般之下,倒是胤禛超强的心理素质在这会儿体现了出来,膝行几步上前直接就抱住了康熙的双腿——
“皇阿玛,皇阿玛剑下留情!不管大哥做错了什么事,该罚该关都可以慢慢定夺,您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抹杀了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啊,还有,还有您的一世英名若是因此而背负上杀子的污名,岂不是辜负了您这么多年来的勤政爱民?想想皇玛嬷,想想惠妃母,皇阿玛留情啊!”
康熙本就是自持力好得惊人的主儿,早在皇子们乌泱泱冲进来的时候他就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听了胤禛这一席话也像是找到了台阶下一般,稍减怒意的扔掉了手中的长剑,却还是狠狠一脚将吓得满脸苍白的胤褆踢到一边,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今天朕不杀你,朕不想为你这个狗东西脏了自己的手,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
胤褆说了什么话不言而喻,而康熙为何如此暴怒也不难猜,爱新觉罗家的人本就都是护短得不行的主儿,对于康熙而言,他一来是他在太子身上投入了远远超过其他儿子的感情,二来太子从小接受他的教导,否认太子就等于否认了他自己,便是他可以生气可以处罚甚至可以废之无用,却容不得旁人来指摘。
然一码归一码的,或许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也或许是胤褆说出了他想说却不敢说的话,他并未像本应该的那般将胤褆高墙圈禁,而是暂时扔回府圈禁就算完,同时也并未因此就解除太子的圈禁,便是一幕刚落一幕又起,成了另一个导火索——
胤褆被囚,无论对于前朝还是后宫而言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于前朝,跟太子党抗衡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大千岁党还没迎来过自己的辉煌就被一脚踩到了泥里,虽说并不是说就没了一点翻身的希望,当就依着眼前的情形而言,只要老爷子抵得上用的儿子没死光或是干出什么更离谱的事儿,最好的结果怕就是捞个闲散王爷当当了,换言之,意味着前朝势力即将大洗牌。
而于后宫,惠妃身为四妃之一,母凭子贵突然没了最大的依仗,她能没点反应就奇了怪了,一边求见康熙一边到宁寿宫找老太太哭诉,来来往往的把整个后宫搅了个天翻地覆,直到康熙受不了了下口谕禁足才算消停下来,然而近日来变故一波接着一波,饶是身在后宫被康熙保护在羽翼之下,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也受不住了,便是一急二怒三担忧的给倒下了。
康熙向来敬重嫡母,老太太这一倒他自是免不了到宁寿宫亲力亲为侍疾,又要侍疾又要处理朝政,康熙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加上之前也被气得不轻,便是只瞧见身子骨每况日下起来,更别说在这当口儿上太子还来了记雪上加霜的会心一击——
紫禁城中原就没有秘密,胤褆那桩子事儿闹得那样大,即便是被禁足太子也不可能没有耳闻。
作为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还在吃奶就已经成为了大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除了这一次摆明着被陷害的禁足,胤礽这辈子算是顺顺当当连个坎儿都没有,甭说以他的才能,就说以他的身份他就大有着可以高傲的资本,便是被不管不问的直接禁足半个月原就已经够让他觉得委屈憋气,再加上兄弟们纷纷解禁以及胤褆这么一闹腾,胤礽不由得后知后觉的回过了味儿,意识到了一个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最敬爱的皇阿玛似乎真的要拿他开刀了。
若是如同上一世那般,简单粗暴的直接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满心害怕之下,胤礽或许还没有心思去委屈去给自己叫屈;若是如同上一世那般,胤褆这么一闹腾就把自己闹进了高墙圈禁起来,除去宿敌或许还能得个心理平衡也没心思去自怨自艾……可偏偏康熙一开始是拿胤祥开刀对他没有半分表态,偏偏一边骂胤褆不忠不孝不敬不悌又高拿轻放只跟他一样圈禁,几几相加之下,这颗被康熙浇灌了差不多三十年的高傲的心自是再也稳不住了。
在胤礽看来,这个太子之位从来都不是他求来的要来的,是当初灭三藩之际为了平定人心所扣在他头上的,固然这么些年间因为这个身份他享尽了天下间的尊荣,可同样的他也付出了旁人没有的艰辛,小的时候要为自己的小命提心吊胆,为了不负康熙的期望起早贪黑的读书,长大了要提防兄弟的明招暗招,既要作出政绩又不能功高盖主……兄弟一个个都出宫建府,有了自己的府邸自己的门人自己的势力,而他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自由没有秘密没有空间,除了索额图一派之外甚至没有真正可以相信得用的人,然而就是这样,最后他还是被猜疑上了,还是被忌惮上了,要被拿来开刀了!
被人前后呼拥着的时候不觉得,被圈禁在毓庆宫这一亩三分地之中的时候,胤礽方才第一次感觉到了莫大的孤独和无助,以及被孤独无助所无限放大的委屈不甘,于是就在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夜里,一封包含着这所有一切情绪的密信从毓庆宫被送到了乾清宫康熙的案前——
以一言概之,数十年父子之情敌不过一朝皇权猜忌,任取任舍任离任弃。
第135章 至尊版鹬蚌相争
人之初,性本劣。
胤礽跟随在老爷子身侧足足几十载,虽不说能将其心思摸个一清二楚,却到底也能猜忖出个大概,以往置身其中尚且有些看不明白,眼下看明白了局势跳出其外自然是顷刻顿悟,言辞句句字字皆是一针见血,只是人之劣根性作祟,加上老爷子把握全局惯了,自以为事事皆在自己掌握之中,便是太子这般行举非但没让其深思,反倒是自觉含辛茹苦这么多年白白成了驴肝肺,忍不住勃然大怒——
若只是个寻常的皇子,按照老爷子素来的性子,再是平日里来得看重也少不得撸起袖子狠狠收拾一番,可太子不然,作为国之储君,由康熙一手教养长大的胤礽不光是代表着康熙的颜面,还代表着国之根本,再加上眼下里皇子之间各自为营本就混乱得不行,便是罚重了说不定叫有心之人给钻了空子,罚轻了又难全君主之威,又累又急又气之下,连亲征准格尔时抱恙都不肯退离前线的老爷子,竟是紧跟着老太后的后脚病倒了!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后宫亦是炸开了锅,联系着前朝如此紧张的局势,甭管是有心还是无心人人皆是淡定不下来了,大臣们忙着表忠心,后妃们忙着表贤惠,皇子们忙着表孝敬……同样的消息传到毓庆宫,胤礽虽是心中对康熙倍感失望委屈,可这么多年父子之情之下却也还是忍不住跟着着急上火,然而身被禁足无法自由出入,前脚才送了信后脚主子爷就病倒了,也没人敢在这节骨眼上再帮着送信,便是胤礽的担忧和愧疚,在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之中,和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大臣们一个个出入乾清宫,唯有自己这里不解禁不处罚形如透明的种种叠加之下,逐渐演变成了更深层的恼怒,索性拂手再不问毓庆宫外之事。
----------------乾清宫中--------------
“主子爷您醒了。”
“嗯。”
“方才诚郡王、雍郡王并贝勒阿哥们又来了,奴才见您睡着就没敢叨唠,便是众位爷请过安就去外头候着了,您现在可要见见?”
“不了。”明黄的帐子里传来康熙的声音,却不复平日的威严,沙哑之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朕有些乏,让他们退下吧。”
“是。”梁九功伺候康熙用了点汤药之后便领命准备退出寝殿传话,可走到门口脚还没跨出去,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犹疑的问询,“毓庆宫那……可有什么消息?”
自打康熙病倒乾清宫上下就忙成了一锅粥,作为总领太监的梁九功自是当仁不让,既要应付人精一般的大臣,又要应付个个都不好打发的后妃,还得小心提防着别有用心的皇子,可这般周旋固然是累人累心,却比不上眼下里老爷子此时此刻这淡淡的一问来得让他来得心中没底,便也同样是良久才见他深吸一口气的接过话头——
“回,回主子爷的话,毓庆宫一切如常并无什么特别……”
梁九功倒不是不想帮着打马虎眼,可总归得是在保全了自己的前提之下,在康熙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他自是明白康熙的性子,也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小聪明,什么时候该老老实实。
康熙似是也明白身边这个老奴才的为难,并没多做反应,只是淡淡应了声就示意其出去传话了,可等人去殿中再度回复平静之后,他却直勾勾看着明黄的帐顶,眼底尽显山雨欲来之色——
一切如常?
再是英明,再是精明,再是果断冷静,他到底也只是个寻常之人,有喜有怒有哀有乐,身在病中本就较之平常要来得感慨,自是如同胤礽在得知其病倒生出的担忧一般,康熙也少不得希望在眼下这个时候,无论是真的有感父子之情,还是想借机下台阶,疼爱了几十年的太子能有所表示,然而一步差步步差,二人之间皆是自问给足了对方机会及余地,却终究谁也没能抓得住。
“皇阿玛,大哥三弟人人都有额娘,保成的额娘呢?呃?保成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皇阿玛您不要伤心,保成知道错了,您伤心保成也会跟着伤心的……”
“皇阿玛,保成不累,郭罗玛嬷说您当年读书可厉害了,保成可是皇阿玛的儿子,可不能给您丢脸!”
“皇阿玛您看,这是保成射的兔子!原想着是给您做个披风,现在瞧着竟是小了只能做成手筒了,不过等到保成长大了,一定打熊射虎给皇阿玛做个最暖和的披风!”
“皇阿玛,保成不痛,皇玛嬷说您当年出痘的时候凶险得不行,眼下里儿子已经好很多了,儿子还没能长大孝敬您呢,怎么会被这区区痘子给打败,皇阿玛您不要担心……”
“皇阿玛,儿臣……”
康熙虽然杀鳌拜灭三藩,从幼年至今几乎什么场面都见惯了,一颗心早就被练就成金刚百毒不侵,可这并不代表他心中就只有手起刀落没得半分温情,撇开对父母对妻妾如何不说,胤礽到底是他在所有儿子中投入心血精力最多的,然而回想着数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却几乎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起胤礽从保成变成了儿子,再从儿子变成了儿臣,便是想不起也不愿再想,闭上双眼,终是只剩下一声叹息。
“到底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想要飞了……”
翌日,因着康熙病倒而看起来平静了好些日子的乾清宫,在紫禁城,前朝后宫,乃至整个大清投出一颗重磅炸雷——
“什么?您,您是说太子爷,太子爷受封的诏书被皇阿玛收回了?”
雍郡王府虽然在胤禛的保护之下,远离了权势争斗正式打响的漩涡,可重生而来,一直就担心眼前生出什么变数的舒兰,却也怎么都不可能真的撒开手来什么都不管不问,凭着胤禛的信任,逮着机会就要打探一二,便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重磅消息,直惊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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