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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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民警脸上也挂不太住:“人家来你又不接待,我现在做点事还做错了呗?头是把我分给你了,我是新来的,该跟着你学习,可大家都是同事,不至于讲话这样吧?”

女警理也没理他,找旁边科室问了地址,转身就拿着帽子出门去。

男民警是该跟上去的,但这时候火气也上来了,冷着脸坐到接警台去。

旁边科室怕闹大,有些后悔帮着查地址,连忙跟上去劝:“算了,她就是这个脾气。你还是快过去吧,万一有事儿,这不闹大了吗?再说,你是好心,但这事儿确实不合规定。”

“我知道不合规定,但人家确实可怜巴巴的,小孩年纪又小。特殊情况特殊处理,那人民群众有困难,都跟她一样不管事?我们是清闲了,没干系了,那人家怎么办呀?人家就指着我们呢。行了,你也别紧张,到时候头问起来,我一力承担。”

旁边科室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笑一笑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男民警坐了

一会儿,情绪下去了,想想还是把这边的事交给其它同事,骑上小摩托往那边过去。

因为地图上标记显示有误差并不十分精确,一开始还对着坐标找,但才走到最近的路口,就看到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看热闹的,把路都堵了。

连忙骑近一些,把车停到路边,挤进去就看到黎妈跪在一家通讯维修店门口,抱着一个女孩的腿不放,女民警正搀扶她,想把她从地上拔起来,拉开两个人。嘴里边还大声喊着:“你有什么话,我们都回所里再说。你女儿也去,你看行不行?没有什么话是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清道理的,你跪在这里抓着她有什么用呢?你看看路堵成这样,又解决不了问题。上个月治安管理上已经下了文件,蓄意扰乱公共场所秩序,是要视情结轻重予以处理的。”

但她没有帮手便力气不够,黎妈死不肯起来,只死死地扑在地上,抱着女孩的腿不放,哭嚎着:“我给你跪下了,你回家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回家。你一个人在外面,你爸爸和我多不放心?我们是一家人,你这样,这个家不就散了吗?别人说起来,你是离异家庭的孩子,就算以后你嫁人,问起来也不好听呀。你还小,不懂这些,可妈妈真正是为了你好。”

黎多宝已经是被跪过一次的人,但此时也不由得有一种轰然血冲上头的感觉。

男民警根本没以为这个女孩会是黎妈的女儿。

她就是黎多宝?

但这两个人,实在长得不像。

黎妈的声声悲泣也实在叫人心痛。围观的路人,脸上也不禁忿忿然。

在一边高声喊几句:“到底是你妈妈。没多大的事就算了吧。这成什么样子。”

有人用不低的声音讥讽:“这要放到以前,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可黎多宝只是站着,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盯着面前女警制服上的扣子,眼睛不看别人。身体时不时随着黎妈的拉拽而摇晃,好几次差点被扑倒在地上。

但她似乎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决不倒下去。

决不倒在这些,对她声声指控的人面前。

好像以这样的姿势,就能向整个世界宣告什么。

女警有些恼火起来,突地放开手,索性不再去拉黎妈了:“你怎么回事?说实话,我很理解你女儿不肯回家,你们那是个什么家呀?你维系它干什么呀?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女儿也就是给你面子,不肯在大庭广众说那些家里的鬼事,但你也不是就这样说话,搞得自己多圣母,你说是不是?”

黎妈脸因为动作而涨红,但虽然擅长诉苦,却不擅言辞,一时讷讷无语,含着泪万分窘迫:“你说的什么话?我总归是为了她的。”

“那我就问你,你今天报案,说她半夜走的,她走的

时候你怎么不拦?”

“她爸爸……”

“我代你说,她爸爸不让,是吧?”女警反问:“他不让,你就不拦了?那是亲生的女儿,大半夜、凌晨、一个小姑娘走到外面,没地方去,你问过她在哪儿过的夜吗?问了她饿没饿着,吓没吓着吗?他连消息也不让你发了?”

黎妈结舌:“我……我……她爸爸会打我的……从我跟着他,就没过一天好日子。”说到这里一下就流畅了起来,还要继续,好叫人知道自己多冤枉,刘大勇多坏。

女警却打断了她的话:“从十多年前,你就是这么几句了,有新词没有呢?你男人打孩子,腿都打断的时候才多大?要不是我们介入,你们有打算送医院去吗?‘腿有长短也不碍事’当时这话我可还记得呢。你记得吗?”

女警当时刚入职和所里的头儿上门慰问,刘大勇就是这样挤着一脸憨厚的表情,惶恐地说‘小孩子不必太娇贵,有这点伤自己就能好,怎么还劳动领导上门来了。’黎妈不也在旁边连忙附和:“不是什么大事。”吗?

不是大事?骨头都断了。

是无知还是无知?

“你说你是为了她,说实话,我这十多年,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女民警说:“我就琢磨不明白。你到底怎么个意思?”

黎妈喃喃地:“家不能散,哪怕没什么好处,可是个家呀。人怎么没有家?别人要笑话她的。没有家她怎么办?”自己又怎么办?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别人就不笑话她了?”女民警反问:“孩子今年都该考大学了,你们给准备学费了吗?”

黎妈抽泣起来:“她爸爸说,也不用读太多书,我也没有办法呀,我从跟着他,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话头又转回到这里来。

女警一阵无力。

黎多宝被抱着腿,接受来自各个方向的审视与议论,却格外地平静。

事情就是会这样发展。

每次想要恳切地谈话,都是这样发展。

她早知道了。

世上有很多道理,什么事都能说个干脆清楚——逻辑课时老师是这么说的。

可真的吗?她觉得,老师似乎和自己生活在不一样的世界中。

她生活的世界中,每个人都能完美自洽,永远也无法被说服。

就算用尽全力,用完一辈子,也不能让其有丁点的改变。

而路人们的‘正义’之言,也实在令人厌烦。

以前她总是很在乎,会因为别人的话,而羞愧难当,也因为自己的狼狈被人看到而恼愤,现在可却突然觉得,有什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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