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丹青不渝 望城里的日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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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禾飞快地奔跑着,踏进目标建筑内,楼梯三阶併作一阶的大步往上,终于爬上楼顶,他气喘吁吁的双手撑膝,胸腔伴随着疼痛差点让他换不过气,站在制高点上,他环视,很远很远的两处尘烟不断,看得出来雷湛与婪燄应该是陷入了苦战,而离自己较近的地点也开始传出战斗的碰撞声响,他收回远放的心思,仰头望向头顶处发光的大阵,至少还有离自己五人高的距离,他捏紧手中的试管,不敢轻易尝试。

所幸四周还有几块小石子,稻禾拾起了一块,惦了惦重量,用力往上一丢,石子高高飞起,却在超过一半的距离又拋物线的坠下,稻禾不信邪,又捡起一块小石子,往后倒退几步,助跑,奋力一丢,直直飞起,高高落下。

与尤弥尔扭打在一块儿的弼林蓬帽脱落,露出朝阳青春的脸蛋,一点也不看出是超过尤弥尔年岁好几倍的青年容顏,但尤弥尔不管那么多,随口就一句:「小子,你可知耍我的人都是怎么样的下场?」边说边将对方攻击的手反折过去。

「你唤谁小子?我的年纪都足够当你爷爷了!」弼林另一手掐向尤弥尔的颈子。

「哼,」尤弥尔冷笑一声,「你要当我爷爷也行,反正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爷爷是哪个王八羔子我也不知道,你想当就给你,爷爷!」拳头打上对方箝制的手肘。

弼林敏捷的闪躲开来,却注意到远方某处楼顶的诡异行径,尤弥尔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是稻禾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在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以前,弼林却先行一步的腾空,飞去,「不妙!」尤弥尔低啐一声,回身赶往稻禾所在的方向。

把一张椅子拖上楼顶,喘着把椅子架在柜子、桌子之上,为了弥补距离的问题,稻禾已经来回跑了好几趟,把能加高的傢俱尽量搬上来,他弯腰捡了几块石子放进手中,爬上架高的傢俱,站到椅子之上,勉强缩短了两、三个人身的距离,他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水,举起痠疼的手臂,用力往上投掷,眼看石子即将到顶。

一阵疾风,脚踩的傢俱顿时摇晃,「啊!」稻禾惊叫,不稳的随着傢俱滚落下来。

一支透明试管滚地,里头的红色液体随着滚动旋转出波纹,直到滚到一双鞋尖,试管停下,稻禾摸着自己的腰部哀号,睁眼看见试管脱离自己手中,一隻手弯腰捡起,他抬眼看向手的主人,陌生的脸孔,却是一身熟悉的黑袍,表情立刻僵凝。

弼林捡起试管,注视着那殷红的液体,「这是什么?」

稻禾撑起身,推好歪掉的眼镜,不敢轻举妄动,弼林望着散倒在地上的傢俱,又抬头看了看如同太阳般提供光亮的大阵,心里还捉模不出这些人的计画,左侧忽然袭来攻击,他被打得倒退几步。

尤弥尔的攻势紧追不停,弼林一时应接不暇,只能採取守势,慌忙之中,手中的试管也飞了出去,一旁的稻禾见机不可失,趁乱上前重新把试管稳稳纳入手中,松了一大口气,弼林眼瞇起,注意到稻禾非比寻常的珍视态度,那瓶红色液体到底是什么?

尤弥尔发现弼林的分神,加快攻势,弼林的战斗节奏完全被打乱,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普通血族竟能逼退身为猎魔族的自己,弼林为了重拾自身的节奏,不得已向后一跃,跳出楼顶的范围,准备腾空,然,尤弥尔速度更快,伸手扯着他的脚踝,狠狠把他拽了回来。

弼林脸上的轻松不再復在,不再去关注旁人事物,专心在尤弥尔的攻势上,尤弥尔察觉到对方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不愧是专为战斗杀戮而生的种族,就连纵横妖族世界数百年的尤弥尔也体会到自己的吃力,身上不敌的伤痕越来越多,但因为体内的青鸟灵珠,顷刻间又恢復无痕,仅留破裂的衣服证明曾有伤口的痕跡。

令人自叹不如的自癒能力,加上对方的回答:与青鸟族勉强有关係,难道对方真的是青鸟族?不,这个男人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血族,弼林在心中打量。

「还敢分心?」一声调笑,完全听不出主人陷入苦战,彷彿被逼进绝境的人不是他,似乎游刃有馀。

「呵,我得承认,你的确很强。」弼林既能在对战中思考问题,便表示他尚未进入困境,而眼前这名男人虽然笑得轻松,但弼林清楚,尤弥尔仰仗的不过是那股自癒能力,否则他早已败在自己手下,看来要打败这个男人唯有一击毙杀才行,「可以说是比起尚未觉醒的他们,毫不逊色。」

又来了,他们,尤弥尔心中飘过一种诡异的疏忽感,方才与弼林对质中,不止一次听他提到〝他们〞,这个〝他们〞到底是谁?总觉得有个念头隐隐要冒出头,但在这几天接收的资讯太多,各种讯息在脑中纷乱。

因为各自搜寻復活或者续命等天方夜谭的方法,揣着凤凰神台的传说以及猎魔族遗跡内获得的线索,他与婪燄一行人先后来到所多謨菈,并在隐藏青鸟谷的深山中相遇,然后开始一连串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觉得光怪陆离的事情。

一切的起源,竟是由家家户户都作为哄小孩的传说故事开始。

然而,人人耳熟能详的故事,却有个错误。

『初生者,阿克劳蒂亚。』女人的声音轻得接近无声。

『我,并非见证,只是残存者。』稻禾表明自己的身分。

『谁,是你们口中的见证者?』婪燄分析出应为幕后主使的角色。

『如果被流传为创世神的阿克劳蒂亚是初生者,那么为什么她会被当作创世神?』雷湛点出整个疑云中最重要的问题。

脑海中浮现通往望城通道上的全视之眼,『这里,是专门为见证者准备,用来证实真偽的道路。』稻禾说明,『关于传说的真偽。』

如果传说全是假的,根本不需要特地证实,只要找出一个漏洞,谎言便会不攻自破,往往七分真三分假的谎言才是最让人分不清真偽的,说明这个传说大体是对的,唯有部分是错误的,目前已知在流传的传说中错误的是……

『流传百世的创世神名为阿克劳蒂亚,传说她随天地孕育而出,因为孤寂,创造了万物,成了所谓妖族的先祖,第一个被创造出的是一对双生,也是唯一一对,一个漆黑似夜,敏捷如豹,一个银光宛月,矫健如狼,被后世认为是血族与狼族的前身,而后是殷红如血,艳倾天下,蜿蜒如蛟龙,有人传说此物是为九蛇族的先祖,所以蔓陀国的国徽因而採用蟒龙之图,也因此九蛇族内才会多孕有蕴含通天神力的人才,再来是身形如山,头顶双角,虎头牛尾,体毛斑斕,双角之间可储存大气之能,现世能掌控雷电之力的雷虎一族自詡为此物的后代,还有……。』婪燄将在神学玄论中的传说故事详细说出。

身分!尤弥尔的思绪中忽地窜过这两个字。

『你说的见证者到底是谁!』雷湛愤怒逼问,『皇甫靖凌。』稻禾幽幽回答。

『父神与他们不同,待母神死去后,他们便会自行恢復记忆,但父神只是最接近神祇,第一个被母神创造而出的妖族,儘管拥有比任何妖族都还要强大的力量,却仍差他们些许,因此他在跟随母神脚步之前,必须先想办法将记忆传承下去,而这座望城的存在就是唤醒记忆最好的证据。』弼林说出口的话。

猎魔族的父神,全视之眼等待的见证者,是九蛇族新帝,是殷红如血,艳倾天下,蜿蜒如蛟龙,是被阿克劳蒂亚第一个创造出的妖族先祖!

那么在传说中提到的第一对被创造的双生……双生……复数……他们……

『创造猎魔族的,就是这名见证者,目的是为了除掉真正的创世神?』他们先前推出的结论。

『我族是专门为了杀戮而生,被父神赋予杀神任务的种族……』弼林间接佐证了他们推论的真实性。

他们……真正的创世神…到底是……

『事情最终的结果只会有三种,她死,或者你们其中一人死。』稻禾悲哀的看着婪燄和雷湛。

尤弥尔脚步一滞,脑中片段凌乱的资讯彷彿被一条线全部串起,「嘿,说我分心,你自己却走神得更严重呢!」弼林调侃,趁尤弥尔停顿之际,一爪袭去。

指端刺进尤弥尔的下腹,尤弥尔急忙扣住他的手腕,顺势倒退,不让弼林的手完全穿透自己,「错的…不是传说。」鲜血随着尤弥尔的话语从嘴角流下。

在旁观战,伺机而动的稻禾在听见尤弥尔的话,浑身僵硬住,「而是里头人物的身分。」尤弥尔紧皱眉头,弼林持续用力,他吃力的抵抗着,「因为角色错了,故事便乱了套了。」尤弥尔双手死扣着弼林的手腕,咬牙施力,试图拔出敌人的手。

「没错,」弼林得意道,「所以,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是你们分头行动,正好符合我族的期望。」

尤弥尔脸色铁青难看,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时间多拖一分,婪燄他们的危险就多增加一分,似乎读出尤弥尔绝地大反击的打算,弼林冷冷一笑,顿时,御风腾空,连带尤弥尔的双脚跟着离地,失去支撑,倒使弼林那隻兇残的手成为他唯一的依靠,因而更加陷入腹腔内。

感觉到在自身下腹部内作祟的手指,尤弥尔紧抿着唇,透过弼林所带的高度,看清远方两端尘烟似有消停的跡象,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那代表战斗已经趋向尾声,又瞥向下方的稻禾还在努力重搭傢俱,爬上柜上的桌子,先前垫脚的椅子在刚才弼林的偷袭下,早成了毁损的废材,因此稻禾和大阵的距离又拉开了。

稻禾急得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尤弥尔目前处于劣势,若是再不破除大阵,等尤弥尔倒下,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来回看着自己脚下的傢俱还有头上的大阵,心中犹豫是否要再去楼下搬新的傢俱上来,突然一声低喝:「稻禾!」

稻禾反射性地抬头,看见半空中的尤弥尔,顿时心领神会,在不大的桌上倒退两步,短短加速的纵身一跳,尤弥尔递出手,稻禾伸长手,交握在空中,手臂肌肉喷发的鼓起,尤弥尔使尽全身力气将稻禾往上拋去,失去强横阻力的弼林顺利的将整个手掌刺入尤弥尔腹中,指尖触到一颗圆珠,弼林露出邪恶的笑容,「去死吧!」

稻禾宛若砲弹的飞上天,眼看大阵离自己越来越近,用嘴咬开试管的瓶塞,大手一挥,红色的液体如泼墨般挥洒出去。

血珠一滴滴穿过大阵的光芒,最后喷坠一颗颗圆形、椭圆形的血花,顿时,大阵散发的光芒晃动,开始忽闪忽暗,发出震盪,边角抖落些许石块,霎那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被打飞撞倒进屋舍残骸内的婪燄和雷湛吐着血,吃力地撑起身体,地对空果然太不利了!抬眼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敌人,脸庞尽是擦伤血痕,眼神是愤怒与不甘,瞪着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准备给予最后一击的猎魔族们。

突然,照明的光亮出现变化,眾人惊愕地抬头,不管是欲下手攻击灭杀目标的猎魔族,还是即将成为任人宰杀无力反抗的鱼肉目标──婪燄与雷湛,头上的光芒彷彿受到干扰的出现波纹,然后加剧变化的忽闪忽灭,所有人都不动的仰望着骤变。

忽地,吸收血液变成暗色痕跡的大阵土地,发出崩裂声,被血液浸染的区域下陷,龟裂,一声水晶破碎的声响无声却有形似的在每个人的脑中乍现,像是电器寿命终结般,光芒最后挣扎的闪烁两下,消散于无形。

整座空间,近万年来有如永昼般的通亮明人,此刻却像太阳西下般,亮度暗下,远古时期内家家户户配有的星石发出萤光,宛若黑夜里的繁星闪耀,「这…这……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弼林失声尖叫。

「呵,」耳边是声轻笑,弼林颤巍巍地收回仰望的视线,看见面前的尤弥尔绽放出一朵笑花,那双玫瑰金色的眼珠不知何时拉长变成了竖瞳,为那抹美丽的笑容增添了嗜杀的意味,「去死吧!」似乎是为了回敬,故意说出相同的话。

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凶器──獠牙狠狠刺入弼林的颈部,不像平日里喝血般的吸吮,而是如猛兽般的撕咬,那隻拋丢稻禾的手没有再回去抵抗弼林插进自己腹部的手,而是配合自身攻击的抓着他的头发,准备要把弼林的头部扯下,弼林大声惨叫,「你…你去死!」奋力握住那颗触及的圆珠,重重一捏,象徵生命泉源的青鸟灵珠被直接握碎。

与此同时,弼林的头颅活生生被扯飞出去,失去头颅的尸体不再蕴含力量从空中跌落,原被禁錮的尤弥尔推开尸体,高空坠下,点点蓝光从穿透的腹部縈绕飞出。

咚!好似破娃娃的掉在地上,血如涌泉的放肆流出,尤弥尔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飞升的蓝色萤光上,『阿尔,你快过来,这好好吃呢!』拿着某颗青色果子的女人对他吆喝着,脸上是充满阳光热度的笑靨。

『阿尔,你爱我吗?』银色冷酷的铁銬下,是纤细的脖颈,脖颈之下是他最热衷的热血,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女人跪坐在床上,懨然的神情,目光透露着期盼又怕受伤害。

『阿尔,我想要一朵蓝色蔷薇,只属于我的蓝色。』依偎在他怀中的小女人,凝望他时,深色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恋与痴迷。

『阿尔,你知道飞蛾与火焰的结局吗?』奄奄一息的女人躺在他的怀中,纯白的床铺与睡衣上是漫天的血色,而且还在不断扩散。

一颗透明的泪珠,从眼眶的边角流出,被吐出的血沫染红着唇瓣蠕动,像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像有万千念恋想要倾诉,又像是始终都只是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小……小雀儿……」

『阿尔……阿尔……阿尔……』热情如火,千娇百媚,生气吃醋,哀怨悲伤,各式各样的表情,各式各样的语气,却同是一张容顏,同一个声音,那张他百看不厌的脸蛋,百听不烦的呼唤。

半面的血泊中,唇角若有似无的勾起,「甘之如飴。」不论我们之间迎来了什么样的结局,哪怕只是飞蛾扑火,徒劳无功,我一生爱你,甘之如飴。

从高空重重摔下的稻禾,内伤加上骨折,早已无力站起,只能凭着一口气,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却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尤弥尔,那双夺人心魄的玫瑰金眼睛已被闔上的眼皮遮掩,彷彿安然睡去,「尤…尤弥尔……?」无人回应。

稻禾愣了愣,撑身的手终究没力,下巴嗑到了地上,虽然一路上他外表受的伤与其他人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强行破阵的反噬早让稻禾重伤,若肉眼能视察体内,便会发现稻禾的五脏六腑已被震盪的全都乱了位,他用了最后的力气,翻了个身,剧咳几下,除了嘴里吐血外,耳朵与鼻子也缓缓流出血液,呼吸间全是浓浓的血腥味,他望着顶部被摧毁的大阵,视线渐渐发黑,他知道无论天有多亮,黑夜终将来临。

早在远古之初,他便知晓,世上本就没有永昼与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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