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2 / 2)
外头寺僧面面相觑,查人之事本不好张扬,几经思忖,还是没往里强闯,先去查了别的地方。
只不过她换好衣裳离开之时,忽地扫见屏风角落有零星血渍。她一时惊慌到大脑空白,浑身僵直,差点都没能走动道,好在最后还是强忍镇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缓步走出了厢房。
那回踏青着实不顺,明檀又气又怕,只觉寒烟寺处处晦气,回府后她心情极差地闷头睡了一觉。谁想一觉醒来便听闻,寒烟寺昨夜大火,整座寺都被烧没了。
京中府衙对外称,清明时节焚香烧纸者众,引了山火,寒烟寺不幸蒙难。
可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说是山火,也没听说哪座山烧秃了,独独烧了座禅寺,且寺众只死伤了一小部分,其余都已被转移至其他禅寺。
明檀当时年纪虽小,但也觉出些不对,甚至还有些害怕是自己放走刺客,才使寒烟寺遭此大难。
不过后来她从裴氏处隐隐得知,寒烟寺此番遭难并非意外,而是上头着意清理――寒烟寺有些僧人,似乎闹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具体的裴氏也没多说,许是怕污了她的耳朵。可那年京中陆续有几家夫人或是上吊自尽,或是因疾而逝,而那几家夫人都曾在寒烟寺求子如愿。
诸般相联,再加上坊间极偶尔的隐晦传闻,明檀隐隐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那寒烟寺里头,怕是有荒淫假僧,所谓的求子灵验,不过是相胁索欢罢了。
再后来,她也留心过夫人过世的那几家,无一例外,生出的孩子都因各种理由陆续夭折。只一家称自家孩子身体孱弱,要送至江南老家休养,至此再无消息。这显然也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明檀陷入回忆,静默了半晌,江绪忽问:“在想什么?”
明檀回神,下意识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了夫君,你先前说,那块乌恒玉曾救过你的性命?”她还是对这件事更感兴趣。
江绪“嗯”了声:“三年前收复虞州,有一仗打得艰难。从战场脱身又遇追杀,护心镜已碎,它替本王挡了一回淬毒之箭。”
明檀恍然,立马便想起了哥哥所说的此玉极为坚硬。可夫君竟经历过如此惊险之事,她后怕道:“如此说来,那玉确实是救了夫君一命,幸好夫君没事。”
江绪默然,他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然个中艰险,却是千言万语都难以道尽。
在收复虞州之前,大显表面和平繁盛,实际内忧外患已达顶峰。
宿太后虎视眈眈,几次三番对成康帝出手,甚至还利用寒烟寺的荒淫假僧,把控朝中数位重臣家眷,步步相胁,混淆子嗣,为的就是让她们为己所用,窃取重要情报。
江绪潜入寺中调查,因轻敌中计,负伤藏于厢房。不巧,正是明檀换衣的那间厢房。
彼时他就藏身屏风之后,而明檀就在屏风的另一折面换衣裳。
她将换下的外衣搭在屏风上头,珠光熠熠的禁步也随意搭着。不知怎的,禁步上头忽地掉下块玄色小玉牌,声音清脆,清晰入耳。
那一瞬,江绪动了杀心。
可对面的小姑娘没管掉落的东西,只气气地念叨着这寺里的签如何如何不准,她的衣裳如何如何金贵,后头有人来查刺客,她似乎气极,条理清晰地一条条怼了回去,硬生生将人怼离了厢房。
江绪不由得望了眼屏风间隙,那头的小姑娘似乎才十三四岁,面庞精致,略带几分稚气。
她拿礼法这通堵人,后头又故意磨蹭换衣,为他争取到了极为紧要的一刻。也就是这一刻,他疗伤恢复至五成内力,顺利离开了寒烟寺。
夜里烧寺抓人,白日朝中暗潮汹涌。许多事由始至终都未放在明面上说,然一夜之间已天翻地覆。
寒烟寺一案可以说是宿太后一系当年不得已沉寂的关键所在,因此事做得过火,数位原本持中的重臣愤而表明立场,与宿太后一脉势不两立。
他的小王妃,在寒烟寺无意中帮了他一回,且那块被他顺手带走的玄色玉牌,在不久之后的虞州之战中又救了他一命。
收复虞州是他平生所遇最为艰险的战役。前线交困,朝中贪饷,大显军节节败退,死伤数万。
他身负重伤,在林中以身作饵诱敌追杀之际,忽而数箭齐发,其中一箭直逼心脏,他以为难逃此劫,然那块他随手放在胸口的玄色玉牌竟是坚硬不摧的乌恒玉,替他挡下了淬毒一箭。
缘分一事,从来奇妙,有些人相识数载不过点头之交。而有些人平生一遇,便是命中注定。
第六十四章
自庞山出发,一路不急不缓往前行了十日,终于到达灵州。
明檀此前从未离京,只知灵州海贸发达,经济繁盛,且多出美人。听闻历朝采选,灵州送入京城的女子都比旁处要多不少,前朝继后、如今的宿太后也是灵州人士。
直到进入灵州地界,她才无意从江绪口中得知,原来宿太后不止是灵州人士,她背后的宿家甚至已经掌控了大半个灵州。
前朝至今,灵州市舶司一直是宿家的一言堂,数任市舶使全都出自宿家一派,灵州最大的私商船队也是由宿家出资组建,这便等于,无论是官营还是私营海贸,都完全被拢在了宿家手中。
灵州上下的地方长官也多与宿家勾连,没有勾连且不愿有所勾连的,总会因各种理由死于非命。
明檀听懵了:“那,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明檀所受到的教导一直是女子不得干政,所以她从不过问江绪的公事,此回南下灵州,她也没问江绪办的到底是什么差,还下意识以为,既都能带上她,必然无甚凶险。
“怕了?”江绪抬眼瞥她。
明檀沉浸在方知此事的震惊之中,老实点了下头。点完她反应过来,又立马摇头,强装镇定道:“有夫君在,阿檀不怕,有什么好怕的。”
她嘴上这般说着,身体却很诚实,背脊瞬间绷紧,还谨慎地撩开车幔一角往外张望。
江绪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唇角,垂眸翻书,并未告诉她不必担忧。
灵州已是宿家最后一张筹码,他们不会希望当朝亲王与右相公子在此地界出事。退一万步说,若真有人心存不轨,想要做些什么,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晌午,车马停在灵州西南一座小镇,一行人在镇上找了家酒楼歇脚用膳。
几人坐在二楼雅间,明檀皱眉,刚想说这龙井不好,里头掺了陈茶,楼下就忽地闹将起来,似乎是有人吃了白食不愿付账。
明檀往楼下望去,掌柜的很是硬气,让人拦着,不付账不许出门。
然那吃白食也很硬气,撸起袖子一脚踩在凳上,粗俗地往地上吐了口痰,大声道:“我呸!老子告诉你,我妹子调去伺候宿家三房的九姑娘了!等我妹子拿了月银,还怕付不上你这几个小钱?我妹子在九姑娘跟前可得宠得很,过几日给我在宿府某个差事也是分分钟的事儿,你少他妈给老子不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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