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2)
“……回来就好。”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纪清歌陡然之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明明想着不能哭,哭了会让师父担心,但却压不下眼中的热意,只哽了一声:“师父……”泪珠儿就好似断了线一般落了下来。
严慧君叹了口气,拉着哭得止都止不住的纪清歌坐到椅子上,默不作声的轻拍着她的脊背。
纪清歌直哭了许久,这才觉得把自下山之后的所有委屈和隐忍都发泄了出来,心中终于透过了气,这才渐渐止住,想到自己一回来没拜见没问候就先来了这一场哭,不由不好意思起来,低了头慢慢的擦着泪。
严慧君守了她半天,总算看着这小徒弟不哭了,也才放了心,亲手递了盏温茶给她,这才缓声问她归家之后都发生了何事。
对于一手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师父,纪清歌也不隐瞒,一桩桩一件件都陈述了一遍,直把严慧君听得都有了几分怒色。
“如今清歌已经不再是纪家女,总也算是了却了后患。”纪清歌对于被除族之事不甚在意,只轻轻摩挲着怀中的木匣,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我想给亡母灵位重新修整一下,今后就由清歌自己供奉香火,不知是否行得?”
“这是你身为女儿的一番孝心,又怎会行不得?”严慧君柔声道:“等师父选个吉日,给你娘亲开坛做个度醮祈冥,也算是她受用你这做女儿的一份心罢了。”
“师父!”纪清歌陡然开声:“我……我……能不能让我护醮?”
一语出口,严慧君愣了:“你?这……清歌,你一份孝心师父知道,可这终究是道门法事,你……”
——寄名弟子,虽有弟子之名,却终究不是道家子弟,‘暂寄’的罢了,再是心中亲如一家,也到底不是正经名分,又岂有护醮祈冥的资格?
“师父……”纪清歌咬了咬唇,轻声道:“徒儿便皈依了吧。”
“你说什么?”严慧君愕然怔住。
“师父,徒儿回来路上已是想过了。”纪清歌将怀中木匣轻轻放好,起身端端正正跪了下去:“徒儿此番下山也算是斩了尘缘,而今世俗种种,于徒儿而言已无挂碍,徒儿此生愿随师父修行道法,只求师父不嫌徒儿蠢笨不通。”
“你……若是为了护醮……”
“师父。”似是害怕听到拒绝的言辞,纪清歌急急的说道:“并非只为了护醮一事。”
生怕严慧君会回绝,纪清歌故意说得十分可怜:“徒儿……徒儿已无父母亲族,天下之大,已无徒儿容身之处,若是连师父都……都不要徒儿了,那徒儿又能去何处?”
这一番话,说到最后不禁又委屈了起来,眼泪再度落了下来:“师父,您真的不要徒儿么?”
她说得委屈,严慧君又何尝不是听得心酸?竟有几分活动了心思。
……是啊,被除族的女子,可谓身若浮萍,若是连她都拒了她,自己从小看大的这小徒儿又要往何处去?
犹豫片刻,刚想点头,却就在此时,紧闭的房门叫人一把推开,日光陡然洒了满室,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句冷冰冰的话音——
“不准!”
“小师叔?”
“师弟。”
沐青霖大步迈入室内,桃花眼寒沁沁的扫了一眼纪清歌,就是一声冷哼,话音里满满的都是嫌弃:“修道一事看的是天赋,就你?嘁!”
“师弟你……”
严慧君想拦住他的话头,却根本拦不住,沐青霖虽然名义上是她师弟,实际上只是挂了个名,连她都不知道已故的衡渊散人到底是从哪收了这么个弟子,就连散人当年健在的时候,都不怎么约束他,坐化之前更是曾经特意交代,叫她不必对沐青霖多加干涉,只要他不为非作歹,其他的由他便是。
果然,沐青霖根本不等严慧君说完,只自顾接了下去:“小小年纪,经了点子风雨就闹着要出家?哼,死心吧,你不是这块料。”
一句斥完,见纪清歌傻呆呆的仰头望着自己,沐青霖没好气的一个凿栗就敲到了她的脑门上。
“除族是喜事,出什么家?日后姻缘不要了?——不准收她皈依。”
姻缘?
这两个字入耳,严慧君心中一动,是了,这小徒儿年纪都还没及笄,正是未放的含苞,焉能轻易出了家?若真如师弟所说,岂不是毁了终身?
不过……能把除族说成是喜事的,也只有她这个不着调的师弟了。
见到沐青霖现身拦阻,纪清歌就心知自己师父是不会松口了。
说来也怪,虽然名义上沐青霖是严慧君的师弟,但平日却极少干涉灵犀观的内外事务,就如同与他不相干似得,只偶尔才会出言。但他不说是不说,只要说了,观主严慧君也极少会不采信。
今日既然是他不肯点头,她想要在灵犀观出家的念头,应当是不成的了……
纪清歌泄气的同时又有些茫然,她师父也不要她,那她该往何处去?她这些年在观内居住,虽然只是寄名,却也耳濡目染的将道家各项都学了几分,本以为她今生脱离了纪家之后,可以留在灵犀观安稳度日的,可……
……灵犀观不要她。
严慧君心软,见她跪在那里发怔,只叹着气把她拉了起来,柔声道:“师弟说的有理,你才多大?就想入门修道,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岂能轻易言之?”
“可我……”
刚想说自己已经再三想过,话还没出口,又被沐青霖堵了回来。
“你的命格我早给你算过,富贵安康,命里带的好姻缘——修什么道啊?想不开。”
此话一出,纪清歌傻了眼,严慧君却是松了口气。
旁人或许不清楚,她这个观主可是知道沐青霖的乩算从不出错,如今听他亲口说小徒儿的命格极好,再望向纪清歌的目光中已经忧愁尽去——那真是再好不过。
被严慧君一脸欣慰的赶回了她原本的住处,纪清歌心头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她一个除族的孤女,富贵何来?还命里带的好姻缘?她可没忘自己上辈子姻缘是临清焦家……那个病得拜堂都爬不起来,只能抱了只公鸡来当相公对拜的人。
时日久远,她如今连他相貌都想不起来了,只剩了一个埋在被子里的佝偻形状,前世成亲之后统共话都说不上几句,不外乎就是渴了饿了喂饭喂药……
对于那场婚姻的记忆,她那有名无实的相公已经可算是个善人,毕竟重病卧床,除了要人照料之外,也无力对她做出过什么恶事,而真正让她铭记的,却是她那婆婆和远游归来的小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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