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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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天,到了第三天一早放饭的时候,四哥首先跟寇队提出了要见刀疤的请求。寇队说先不着急,我去问问三队的管教,实在不行的话就暂时先把刀疤接到咱们队里的“高间”关一天,让张毅虎带着俩人去陪陪他。

所谓的“高间”,是注射死刑在L市逐渐开始实施后石铺山单独设计的一间暂押室,二队有一间,女号有一间。“高间”里一共有四个铺位外加一个开放的冲水便池。除了高高在上的窗户之外,整间屋子连风场都没有。另外,为了防止犯人自残自杀,这间屋子的内壁都用厚厚的海绵和皮革包起来。一旦有注射死刑的犯人即将执行,他就会先被关押在这里几天时间,由几个轻刑犯人陪伴着度过自己最后的几十个小时。据说这是监狱局做的实验,一旦效果好的话,将会在全省所有看守所推广。当然,那里我没有去过,全部都是道听途说。

但是我一直觉得这个“高间”的效果肯定不如像现在这样把死囚和其他所有犯人关在一起的效果好。毕竟每一个将死之人最怕的就是孤独,尽管有轻刑犯陪着,但是和大仓比起来,人气还是要缩水很多。

但是吃过早饭之后寇队带来的消息却让我们很失望。他说三队这段时间闹得比较严重,所以所里肯定不会让刀疤和我们在这几天见面。还说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刀疤自己写遗书得了,张毅虎你有时间赶紧准备准备你开庭的事才是正道。说完话寇队转身离开,四哥过来拍拍我肩膀说算了,按照这几天石铺山的状况,想现在见刀疤肯定没戏。不过再怎么说他上路前肯定会让你去见一面的,别担心。不过经过了这样的波折,四哥还是看出了我对刀疤的仗义,他伸出大拇指一顿猛夸我讲义气,还说这一点和我父亲很像,要是以后有了儿子也得这么教育他云云,听得我云山雾罩,迷迷瞪瞪的。

临近下午的时候七班又塞进来一个新收,邢耀祖当即嘟囔说才送走一个,这马上就又填进来一个。七班本来十六人的设计现在都装了二十二个,再挤下去就得长蛆了。我叹了口气说吴二柱到现在禁闭着呢,一旦他要是回来了,那咱们班里又热闹了。邢耀祖说你别提这晦气事儿,你不是心情不爽么?这个新收你审审吧!估计不是什么大案子,再说长那逼样子也炸不起来。我本想拒绝,可一看这个新收像是个老实人,要是让苍蝇小康他们审又得吃苦头,于是只要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结果不审还好,一审才知道这个新人居然也是C市人,家住的地方只和我隔着三站地。不过我没动声色,这小子看上去也是被新收号的给欺负怕了,说话连头都不敢抬。倒也难怪,一个在监仓里没有任何人际关系的外地人,肯定会被本地人排挤。

新收名叫虞金浩,因为这个怪异的名字,进号没过十分钟就被苍蝇冠上“死鱼”的外号。死鱼是花案子进来的,据说强奸了一个比他大二十岁的中年妇女。尽管我对这样的人有些嗤之以鼻,但是毕竟算是同乡,所以还是私下告诉苍蝇照顾照顾他。但是这小子的智商了得,没用几分钟就听出了我早已退化的C市口音,试探着问:“哥,你是C市人吧?”

还没等我回答,旁边的邢耀祖就开始破口大骂:“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你以为拉关系套近乎你就能好过吗?”我也阴沉着脸骂:“C市怎么出来你这么个货!以后少跟别人说你是C市的,太丢人了。”死鱼看了看我脑袋垂拉得更低了,我叹了一口气,悄悄对苍蝇说:“算了你审吧。我今儿实在是心情不好。再一个他是我老乡,到时候别人说我审得不公平了。不过别打啊!”

苍蝇一个劲儿地点头,“大学生你放心吧!肯定给你审得好好的!”

我拿着自己的起诉书走到风场,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为自己准备陈述材料,可是看了半天,还是什么都看不进去。只好让林鑫帮我把起诉书送回监仓,自己靠在墙边闭着眼睛发呆。

邢耀祖出来,坐在我的旁边拍拍我肩膀,“咋了兄弟,发啥愁?”我晃晃脑袋,“没啥,这几天总是犯迷糊。心情太差了,事情一件又一件地连着。”他笑了起来,“你这点事儿算啥。我听苍蝇说你女朋友不要你了?”我嗯了一声,他接着说:“操,这也算个事儿!你没两年就出去了,到时候女朋友一大把!你再看看我,两年之后你都得给我上香烧纸了,我都没觉得有啥不高兴的!”

我叹了口气,“其实也不单单是这点事儿,马上就要开庭了,我心里一点准谱都没有。再一个,刀疤托我的事儿我到现在都没办法给他帮忙,心里挺难过的。”

他笑了笑,递给我一支烟,“小虎子,我知道你这个人仗义,但是仗义需要分场合分地方。现在你在七班一大堆朋友,没有人因为你没办法给刀疤写遗书就怪你,这根本就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我替四哥劝劝你,你还是赶紧准备你的申辩材料吧,这个球地方,少待一天是一天!”

我敷衍道:“那也不能不仗义啊。再说,我那案子翻天了现在也钉到板子上了,申辩不申辩都得两三下,我是没什么盼头了。”

他自己点上一支烟,叹着气跟我说:“小虎子,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帮助别人那叫仗义,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净,还想着怎么去帮助别人,那就是脑子不合适了。我说的话可能不对,不过你自己想想吧!毕竟论混社会来说,我比你的那点小经验可多多了。”说着,站起身来和一旁的人吹牛去了。

邢耀祖说我脑子不合适,这一点我不否认——至少此时此刻我不否认。从四月份开始,我的脑子就没有一天合适过。如果脑子合适的话,我可能不会为了一点点工资就把公司的电脑卖给崔瘸子;如果脑子合适的话,我可能不会为了不让马兰看不起自己而去走上犯罪的道路;如果脑子合适的话,我可能不会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在为刀疤的遗书考虑。也许,对于人情世故的一些道理,我真的不太明白吧。

从死鱼进七班的那天起,监仓里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毕竟这个班里很久没有花案子进来,所以大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找不到自己的娱乐点。如果不是我提前跟苍蝇打招呼不让他打死鱼,或许这小子从进来那天起就遍体鳞伤了。

眼瞧着我的开庭日期日益接近,我的心情愈加烦躁,有好几次甚至连饭都吃不下。四哥看出了我的状态很差,就想办法从劳动号搞了一些鸡腿鸡翅给我吃,但是我依然没有任何胃口。最后四哥急了,把刚刚摘了镣铐的郑强和苍蝇叫到一边问:“想不想打人?”二人当即眼冒火光,兴奋异常,“哥,你说吧,只要你手指头点一下,我俩直接砸死狗操的东西!”四哥瞪了我一眼,“把这个兔崽子给我砸一顿!”

闻言两人顿时愣住,良久才讪讪地笑道:“四哥,你这不是涮我们哥俩玩儿呢吗?”四哥把手中的一大包肉、鸡腿、炒菜等分成两半,一半给了邢耀祖,另一半往苍蝇的手里一塞,“这包东西给你们三个人吃。但是给我记住了,这球崽子要是再不吃饭,你俩就把他按倒塞进去!他要吃不进去,你俩就三天别吃饭!”说完背着手扬长而去。这下可苦了苍蝇和郑强,他俩知道四哥这是为了我好,而且我和他的私交又不错,只好愁眉苦脸地对我说:“大学生,你说四哥这不是为难我们哥俩儿呢吗?你也给点面子,咱仨把这些东西消灭掉。否则你就得看着我俩饿三天啊!”我苦笑着摇摇头,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勉强把所有东西吃完。不过他俩的胃口可比我好很多,本身号里就没有什么油水,加上劳动号私下的加菜做得又非常好吃,所以他俩可谓是风卷残云。吃完后,苍蝇打着饱嗝看着我,“大学生,四哥对你简直没得说了。你家老爷子也真有先见之明,交了这么个讲义气的朋友!”郑强狠狠地在苍蝇背上一巴掌,差点把苍蝇拍吐,“操,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家老爷子才有把你送到监狱的先见之明呐!”

两个人争辩起来,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完成了四哥交给他们的任务。所以到晚上四哥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二人争先恐后地邀功请赏:“哥,吃了好多呢!才给我们留了点骨头渣子!”“就是就是,哥,我还真不知道大学生的饭量这么大!”

四哥在他们的小腿上一人一脚,骂道:“操,小虎子啥饭量我还能不知道?你们两个球娃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夸张?”说完,他转身看我,“吃饱了吗?”我赶紧点点头,“饱了,哥。好久没吃这么多肉了,我都怕自己身体受不了。”他笑了起来:“操,你这话要是让你爹听见了还以为我亏待你!行了,赶紧看你的起诉书去吧!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儿早上估计刀疤得上路了。咱俩过去送送他。”

我当即呆住,半天才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上一批刚走了不到十天,咋这么快就到刀疤上路了?”

四哥摇摇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今天路过管教办公室的时候好像听他们说注射什么的。可能是要给刀疤注射吧!刚才寇队跟我说的,说明天早上四点他接我和你进三队陪送。”

“不是说注射的要到‘高间’待一天两天的吗?这几天也没听说有人进‘高间’了啊!”我争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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