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话(1 / 2)
四哥从一开始就在关注我和小林的聊天,看到我几句话把小林给说哭了,赶紧招呼我过去,“你这是怎么了?让你劝他,怎么反倒给劝哭了?”
我为难地摇摇头,“四哥,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劝。我劝人家为了别的事儿别闹心还行,这是一条命啊!”
“那也不行!”四哥一瞪眼,“你这样劝法小林上路更难受了。你们刚才聊的内容我都听了,你现在好好问问他,看他们家里的规矩,怎么才能转世投胎,这才是他现在最过不去的事情!你要让他过了这事儿,那什么都好说!”我叹了口气,只好答应了一声,继续坐在小林旁边。
小林还在悄悄抹眼泪,我看了看他,问:“小林子,你家是L市的吧?”小林点点头:“L市南城农村的。”
“我家也不是L市的,所以L市的一些民间说法我不太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这边的人要是走了,家里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又跟我要了一支烟,“要是普通老死的,一般八十岁以上的算喜丧,家里人不能哭,而且丧事办得比喜事还要热闹。要是病死的,那就请老道和尚念经,让他们念三天三夜经,算是安安稳稳地上路。”
“那要是你说的……横死的呢?”
“我也不知道,”他摇摇头,“我周围没遇到过横死的,所以我家里人也不知道怎么办。再说了,我一个被枪毙的,家里也不可能给我大操大办丧事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小林你别着急,你可能不知道L市民间对横死的怎么办的,但是我知道我家乡那边怎么办,我想这规矩应该是有相通的!”
“真的?”他眼睛一亮,“你赶紧说说!”
“我家乡那边要是家里有人横死,那家里人就帮村里修桥修路,在修的时候在路基里埋一块儿刻着死者名字的砖,这样就能让死者赶紧投胎了。”我信口胡说,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家里那边怎么做,只是为了安慰这个即将上路的人,只有这样告诉他。
“太好了!”我的谎言让小林几乎跳了起来,“这下我有希望了……。大学生,帮我开始写信吧?我得告诉我爹娘!”
作为重刑号,七班和九班的稿纸是一直都放在监仓内的,用笔也要比其他监号方便。这是因为重刑号通常关押有死刑犯,为了随时可以给他们写遗书才有这样的便利。其他监号就不一样,为了防止人犯用笔自残,或者写纸条串供,纸笔都被管教统一收起来。就算要使用,也要在班长的监督下才能拿到手。
我找了一些写有监规的纸板垫在床铺上当做书桌,小林坐在一边看着我写。他实在是太不方便用笔了:手上的土拷不但沉重,而且连接得很紧密,根本就没有办法多写字。我拿起笔看了一眼小林,“说吧,你说怎么写我就怎么写,到时候你签个名字就好了。”
刚才还在为找到可以“转世投胎”的办法而兴奋的小林此时早已恢复了之前的抑郁,他瞪了稿纸半天,这才慢吞吞地说:“大学生,你说我这开头要不要写上‘遗书’两个字?”我摇了摇头,“别写了吧?我担心你爸妈看到这个东西会伤心。你就当家信写就好了,搞得太伤心了,你爸妈反倒心里难受。”
小林点点头,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了几口,这才说:“大学生,这信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写才好。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给爹娘写遗书。”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起来,“你说我要是能活下去多好?哪怕就是判了终身监禁,一辈子关大牢里出不去,那样我也有机会看到我爹娘啊!”
我放下笔,看了看小林,“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太上火了。法律上的规定我不太了解,但是中国自古就有句话‘不知者不罪’,你这案子完全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啊!而且你的起诉书上也是这么写的。一旦最高法不核准你的死刑呢?”
他面色苍白地摇摇头,“不可能的,当初一审下来我上诉的时候就这么说的,但最终还是维持原判。”
“检察院没抗诉?”
“大学生啊,你想简单了。我这六百克高纯度海洛因啊!枪毙多少回都够了,量刑再轻也是死刑,我在办案机关又没有重大立功表现的机会,谁能抗诉?”小林苦笑着看我。良久,他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大学生,你说最高法会不会不核准?”
我为难地看了看这个忽然迸发出强烈求生欲望的男人,叹气说:“我觉得你也别想的太多了,我觉得你这个案子是有希望的。毕竟现在死刑复核非常谨慎,你这个又是在不知情的情况,我估计应该会发回重审的。”
“应该会还是一定会?”他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一定会!”
我忽然感到不寒而栗,眼前的这个人,或许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改变他生命最后时刻的态度,也许变好,每天充满信心地等待最高法院发来的发回重审的通知;也许变坏,等待那颗尖利的子弹射入自己的头颅。
小林听了我武断的回答忽然高兴起来,他笑着说:“那我还写个鸡毛的遗书啊?等着改判就行了呗!大学生,收了纸笔,咱们聊点别的。”
我笑着点点头,合上那本四哥口中的“遗书专用本”,正打算放回床铺下的“小仓库”,小林一把拉住了我,“大学生,还是写吧!这样的事儿还是有所准备比较好。免得到时候核准下不来,马上就要吃花生米了,写东西都来不及。”
我看了看他,谨慎地问:“你不怕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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