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1 / 2)
我疑惑不解:“方丈笑什么?”
“施主这三个问题,个个了不得,尤其是前两个。施主好像不了解呐,帝王事在南山寺向来是禁止卜算的,以免南山子弟被牵扯进谋逆大案之中,连累我们惹上无妄之灾,”他就这般热情地邀请我抽了签,又如此绝情地拒绝了给我卜算,但他面上铺满了红光,仍是精神洋溢的模样,“不过,老衲倒是想起去年仲夏,某位施主亦是如你这般,难得见到老衲,却不为自己卜算,问了三个关于旁人的问题。”
“什么问题?”
他笑,“问当今的太后能否逃脱厄运,能否连年无忧,能否长命百岁。”
我怔住。
虽然说不上来自己期待什么,但脑子里却不可抑制地想起去年八月十六日,我的生辰,夜晚清风徐来,月西河上小船缓行,紫色衣袍的姜初照低头,把装有平安符的荷包系在我腰间的玉带上,还温柔地同我道:“朕去南山寺求的,方丈说很灵验,也让它听了经书,还给它点了香火。”
但也有可能不是姜初照。
毕竟,两位哥哥,连同乔正堂,甚至是姜域,也都有一点关心我呢。
这般犹疑着,就见方丈侧过身去,指了指后排挂着的空白的、还没有写名字的平安符,乐呵呵道:“那位公子求了平安符,还雇了寺里的人给他的平安符念经书,还必须念够七七四十九天。”
我惊喜抬眸。
竟然真的是姜初照!
他果真见到了方丈,还把难得的求签问卦的机会,给了我。
欢欣之余,心头却又浮起几丝失落:“太后的事,是不是跟皇上的事一样,也无法卜算呢?”
方丈抬手俯身,对我行了个合十礼,再抬眸时便微笑望我,一双慈祥的眼睛里露出睿智的光来,像是阅尽了世间万物和芸芸众生,既无比从容又充满悲悯:“是的。但施主日后若是再来可换个问法,如此一来,老衲或家中弟子,或许就可以放心地给施主解卦了。”
“什么问法?”
“比如问父母,问兄长,问故友,”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事,又好似只是误打误撞,“或者问心上人。施主还未结如意姻缘吧?下次来问心上人的前程、子嗣、安康,就都是可以卜算的啦。”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方丈。
话尾里居然还带着俏皮的“啦”。
我感觉我进了一个假的南山寺。
偏又听到他提及“心上人”,万般郁闷之下,看向梁顶,无奈一笑:“让方丈费心了,在下不但有心上人且已经成了亲,至于这姻缘如意不如意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下命途多舛,已于去年丧偶。当时的棺材是汉白玉做的,十好几个大汉合力抬起才把棺材板盖上,结实得很,我那心上人即能有幸诈尸,也实在没力气爬出来呢。”
方丈但笑不语。
回到半山腰御汤馆,果儿还是精神奕奕的,因为她卜的那一卦是大吉。
我因为问出的所有问题都没得到方丈的回答而倍感惆怅,所以果儿解卦的时候,我就走到门外等着了,于是也就没听到方丈给她解卦的过程。但这不妨碍我很好奇,回来的一路上明里暗里问了好几次,果儿都只嘻嘻傻笑,绝口不提她卜算的是什么。
“总之是大吉,”她把解卦后的卦辞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在今年过年时我送给她的那只福袋里,然后把福袋揣进怀中,还捂了捂,生怕掉了的样子,“果儿就知道期待的事情肯定能发生,嘿嘿。”
我也知道自己问不出来,就随意找了个由头故意嘲笑了她几句,还打趣地问她是不是求的姻缘。她不但没恼,反而更加开心地说:“太后觉得是那就是。”
这丫头快成精了,都学会顺着别人的话茬来堵别人了。
我捏了捏她盘起的云鬓,望了望就要落下去的日头,感受着山风穿越竹林、雾气落于脸庞而带起的凉热交替,深深呼吸了几次,畅快放松之余,也觉得有些累了。
“哀家已经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上山下山,有些疲乏,先休息一会儿,等到月亮升至东上天,哀家再带你去泡温泉。”
果儿无事可做,又睡不着,思忖了会儿便灵光乍现,欢喜道:“太后今日提到了乔家两位少夫人,应当是想念她们了,要不要奴婢下山去接她们过来,陪太后一起泡汤呢?”
这个提议当真不错,两位嫂嫂请我泡了好多次的汤池,现在我成了太后,自然也要请她们到这最佳的御汤中泡一泡感受一下,于是开心地允了:“路上当心,速去速回。不过你难得来一次南山,回来的时候跟嫂嫂们去山脚下的夜市里逛逛也很好,哀家曾吃过这边的五谷煎饼果篦卷,很是不错,你也尝尝呐。”
她乖巧点头,给我掖了掖被子,起身把窗户关上好挡住外面的风,嘱咐了门外候着的小美人们动作要轻,别吵着太后,就关上门离开了。
浅浅地睡了一阵子。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但门却被打开了,在寂静的房间中带起吱呀一声。
被吵醒多少有点不快,我微微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已经变暗的房间内适应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房门,笑问门口的小姑娘:“已经把嫂嫂们接过来啦?没在夜市里逛逛?”
她回头,隔着两丈远的距离,静默地看向我,眸光像寒冰又像刀刃。
这模样惹得我心脏砰的一跳,下/腹像是也有记忆一般,钻出尖锐的疼。
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门口的她就缓缓勾起唇角,于暗室中冲我笑:“别来无恙啊,乔太后。”
这不是果儿。
这他娘的,竟然是小聂。
我看向四周石笋林立的顶壁,背后深不见底的洞穴,感受着寒气和潮气从我脚底、从我肌肤刺入,一时间都很感慨:南山真是了不得,不但有热气滚滚的汤池,还有滴水成石的洞窟,当真是千奇百怪、丰富多彩,搞得哀家都很想把这山头给承包下来。
唯一遗憾的是,哀家不是自己发现了这处奇观,而是被小聂用短剑抵着后背赶到这儿的。
这是哀家不算长久也不算壮阔的人生当中,第二次被绑票。
小聂是在江边长大的,自幼会水也爱游水,所以身形精瘦但力气很大,虽然和果儿差不多年纪,但与果儿这种温柔甜暖的小可爱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她逼我到这儿的一路上,我虽然已经非常配合了,但她手上仍然没个轻重,有好几次,剑尖都戳进了我后背的肉里。
我还不敢喊疼。
因为在我第一次被绑架之后,大哥就从他看过的书中,总结了几种类型的绑匪,一一讲给我听。
有一种变态型绑匪,大哥称之为“见血笑”:“就是看到你流血,听到你喊疼,他不但不愧疚不心疼,反而受到了鼓舞,异常开心,并以此为乐,继续伤害你,就是为了听你哀嚎的动静、看你痛苦的模样。所以阿厌,在没搞清楚他属于哪一种绑匪的时候,千万不要大呼小叫,也不要表现得太过痛苦——千言万语就是一句,以不变应万变。”
我真的有记住大哥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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