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江司马沉了脸,想起那大女儿素日荒唐,便说,“不必去劝!这牡丹宴,你去也可!横竖都是江家的女儿,她既然当不好,就别去了!”
一时却有人声笑道:“这就奇了,我并没有听说有人来送信,也未曾见妹妹来请罪,横竖妹妹你这请罪,只是说给父亲听听罢?”
江苒带着人走了进来,只给江司马行了礼,并不管上头僵着脸色的殷氏,也不管下首还精心妆点着的江云,自顾自坐了。
江司马皱眉道:“你愈发没规矩了,你姨娘是长辈!——没人送信,是几个意思?”
下人殷勤地奉上茶水,江苒接过拿在手里,只是漫不经心地拿盖子撇着浮沫,却是一口不喝,只道:“我没接到刺史府正儿八经给我送的请帖,姨娘不过遣了丫鬟来知会一声,旋即又叫我院中的下人们听见几个殷姨娘同五妹妹院中的丫鬟婆子在墙根窃窃私语,说什么这宴席江家只收到了一份帖子,按说只能有一位娘子去,我粗笨无礼,爹爹自然是属意五娘子的。”
说着,她放了茶盏,不轻不重的一声,反倒把江云激得身子一抖,面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畏惧神情。
第10章
江苒话才说完,屋内便陷入寂静,江司马惊疑的目光扫向殷氏母女二人。
江云忙跪地道:“女儿没能管教好自己院中的下人,恳请父亲恕罪!”一时又回头望着江苒,泪水涟涟地哀求道:“姐姐是江家四娘子,定州无人不知姐姐颜色,妹妹哪里抵得过姐姐万一,姨娘初掌事,不知这请帖还有这样的规矩,并非有意为难,姐姐莫要误会了。”
江苒端坐着,并不接她的话,只是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茶盏,吹了吹,江云的身子却又颤了一颤,仿佛害怕下一刻她会将那茶盏掼到自己面上。
江司马不悦地喝止道:“姐妹两个有话不能好好说?你吓你妹妹做什么?”
其实但凡明眼人,就能看出来,此事的确是殷姨娘和江云从中捣鬼。刺史府不给江云下帖子,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盖因届时贵人到场,她一介庶出,身份着实欠缺了些。往往世家大族广发请帖,都是如此,只给嫡出的娘子们发,如若家中姐妹和睦,嫡出的把庶出的带上,也没什么。
可像是江云这样直接想把帖子昧下,不叫嫡姐去的,便当真可笑极了。
江苒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瞧着江云瑟瑟缩缩的模样,只道:“妹妹怕什么?我可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若我受邀,自然会把妹妹带上的。”
江云哪里还敢和她呛声,只好求助般看向殷氏。殷氏忙柔声道:“四娘子美名在外,若能带着云儿认人,自然是好的。云儿自幼同我住在京城,这些宴席并没有参加,虽然规矩学得好,但是这回到底是头一番露面,四娘子同云儿姊妹情深,料想当初那花朝节之事是误会,此番定能顺顺当当的。”
这一番话,便提醒了江司马,他略皱了皱眉,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江苒,说,“你心里只怕是不愿的,你妹妹性子文静,不讨你喜欢,这原是她第一回 参加这样的场合,你便在家好好给我待着吧。”
言下之意,竟然多少都是怕她抢了江云风头,坏了江云好事。
江苒唇边笑意略略凝滞,旋即笑得更深。
“爹爹以为,刺史府这回的赏花宴,只是为了叫郎君娘子们混个脸熟么?”她微笑说,“京中有贵人来,乃是咱们本家相府的大公子,爹爹想必早就得了消息。”
江司马如今的年纪,在一城之中当二把手,一是因为他姓江,虽然同京城相府早已出了五服之外,但是不妨碍他舔着脸认这门远亲,江相权势滔天,有从龙之功,最得今上倚重,如今三个儿子更是十分有出息,十分得天家赏识。但凡同相府攀上丁点儿的交情,都足以江司马坐稳如今的位置。
二来,便是因为江司马惯是钻营之辈,平日四处打点孝敬绝对不少,如今相府的大公子来了,他不上赶着去巴结才怪。
火光电石间,他看着自己出落得愈发花容月貌的大女儿,心中已有了成算。
要说拉拢,又哪里有旁的手段能抵得过结亲呢?他自身重视官声,巴巴地把女儿送上去是不可能的,可却不妨碍来一出两情相悦。
他这大女儿,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么久,性情急躁难成大事,可唯有这张脸,自认江司马便是连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相府那位表姑娘都难望其项背。
江苒挺直了脊背,微笑着垂下眼,接受着亲爹的打量。
上辈子,她察觉到父亲的意图之后,恼怒不已,痛斥他卖女求荣,给了江司马好大的没脸,父女俩险些反目成仇。后来她并没有去那赏花宴,倒是江云趁机跳出来,捡了个漏,江云在牡丹宴上大出风头,虽然最后没能折到那牡丹魁首,但是往后一段时间,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
江苒说不准这赏花宴是否给两人的命运带来不同,可她若要避免重蹈覆辙,便不得不同上辈子反着来。横竖,也不会比上辈子更差了。
半晌,江司马果然道:“你是江家长女,这宴席,自然该你去。这些时日你好好准备,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打发管家来同爹说。”
江苒嘴角微微一弯,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江云在一旁白了面色,她低声道:“谢过爹爹。”
她心里虽并不想再同江司马扮什么父女情深,可却仍然有事要问,“那日夜晚,周司马可是丢了什么要紧文书信件,我听门房说父亲这些时日归家颇晚,可要注意身子。”
江司马眼里,后宅女眷向来难成大事,当初的李氏还好些,如今的殷氏他断然不会同她多说这些,认为不过是白嚼口舌。可思及那日周司马看向江苒的眼神,他不免又有些提防起来,遂道:“的确是有些麻烦事儿,我这些时日繁忙,便是为他找补。”说着加重了语气,“那周家的人,你们往后见了,定要避开,省得惹祸上身。”
江苒眼皮子微微跳了跳,面上淡淡应了,行了个礼便退下。
她起身走出这座让她觉得十分压抑的院子,到门前忽然瞧了江云一眼,她震惊到方才的泪水都还没干,瞠目结舌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蠢笨。想来,她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表现出偏心的江司马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
江苒嘲讽地勾勾嘴角。
自然是因为,江司马要的,是一个能给他换取更多利益的值钱的女儿,她江苒的这张脸摆在这里,就比江云一切的用功努力都有说服力了。
而她,绝不只会是江司马手里的商品。
……
自打花宴之事定下后,江苒的禁足就被解除了。
江司马好似铁了心觉得这个大女儿奇货可居,近来对她态度十分柔和,好像一夜之间,又回忆起了那原本并不存在的父女亲情。
杜若匆匆忙忙打起帘子进屋,便见到自家姑娘坐在花窗跟前,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外头的春光,她为了逗她开心,便说,“娘子,适才前院的管家受了老爷嘱托来寻娘子,娘子猜猜,是拿了什么东西来?”
江苒给她面子,懒懒道:“什么?”
杜若噗哧一声笑出来,在她耳边低声说,“老爷叫拿了两百两银子过来。”
江苒听得微微一惊,坐直了身子,杜若将银票交到她手上,见她面色不虞,便知道她又开始忧心这钱的来路,便只好劝慰道:“娘子不必担忧这个,既然是老爷的心意,娘子好生拿着就是。”
江苒看着她松快的面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上辈子她对自家超出一般官宦家庭的开支并不注意,可如今想想,以江司马区区五品官职,能随手就拿出五十两的现银,再想想平日府上的铺张,便知道上辈子的祸端绝非偶然。偏偏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而江家钱财越多,来日就越是危险——失去权势庇佑的钱财就譬如饿狼面前的肥羊,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老爷说娘子今年春日还没怎么置办过新衣裳呢,”杜若为了哄她开心,便笑说,“横竖这些银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娘子不必拘束了自个儿,没的比那头的五娘子还落魄些,倘或叫夫人知道了,也是要心疼的。”
院中的大小丫鬟们都觉得自家活泼开朗的姑娘近来沉郁了些,她们年轻爱闹,因此便一齐笑起来,撺掇着江苒上街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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