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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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年时少些,灾年时多些,反正从未断过,有时每个月都有,有时隔几个月来几个。”婆子如实道,“每次凑到个十来个时,我们便往温家送个信,然后便会有人来接走他们。我们的报酬则按人头算,温家出手委实阔绰。起初我们也是战战兢兢,但时日一长,也就释然了。”

“释然的原因我很好奇。”桃夭看着她,“毕竟笼子里的是你的同类,不是猪,不是狗。”

婆子眼中的恐惧被一股不屑冲淡了“我们做的是自由买卖,从不逼迫哪个,姑娘你可知这些年往我这里送货的,并不都是各地的拐子,不少病号是被他们的家人送来的,他们的说法也几乎相同,无非是家中贫苦,饭都吃不上了哪有钱买药治人,反正留在家中也是个死,还不如送来我这里换些钱,让能活着的人过点好日子。我们之所以释然,并非我们天良丧尽习以为常,而是放弃他们的人,从不是我们。”

听罢,桃夭反而笑出声来“竟然无法反驳呢。”

实在猜不透这小丫头是个什么性子,她不笑还好,越笑他们心中越没底。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齐齐跪在桃夭面前。掌柜拱手道“今日我们老两口算是知道啥是英雄出少年了,望姑娘看在我俩年事已高的分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桃夭依然笑容满面“怎么放”

“姑娘要杀我们,我们本不该有怨言,这是我们的债,该还。但我们死了,温家可以再找别人做同样的事情。若姑娘今天不杀我们,我们已向二位抖落出温家才是始作俑者,你不杀我们,他们也不会留我夫妇性命。当年我可是向黑衣人发下重誓,透露半分,死无全尸。”掌柜认真道,“若姑娘能断了温家根基,便是放了我们生路。”

桃夭哈哈大笑“掌柜的算盘打得可响啊。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不会先要你们的性命,再去找温家麻烦”

婆子老泪纵横地抱住桃夭的腿“姑娘,我们想活。这辈子半生混账,本想洗心革面,奈何再入歧途,眼见着没剩下多少年,我们愿将得来的财产悉数捐给贫苦人家,连这天鲜楼也可变卖,从此陋室布衣,吃斋念佛,只求抵消些罪孽,将来去了地府也少些折磨。”

桃夭挑眉,看向柳公子。

“随你的便。”柳公子道,“我的重点不在这两个老东西身上。”

“这样啊”桃夭抬起头,挠着下巴。

“姑娘”两个老东西的声音打着颤,大约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死到头来只在一个小丫头的一念之间。

思忖片刻,桃夭低头看他们“要活着也不难,你们先帮我个忙。”

两人眼睛一亮,忙不迭道“姑娘尽管吩咐”

桃夭的视线,再一次移到那排铁笼里

温家的人总是来得很准时,丑寅相交,夜色最浓,绝不早一刻也不迟一刻。

马车依然停在天鲜楼的后门,用黑布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厢比寻常马车大了半圈,两个戴面具的男子前后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才跳上了车,然后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从车上飞到掌柜手里。从头到尾,温家的人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二位爷慢走”掌柜两口子点头哈腰地目送着马车远去,再抬头时,恭敬的表情没有了,只得两张神色复杂的老脸。

马车飞速前进的声音,像要踏碎整个世界。

掌柜同温家的人说,这次的“货”本是九个,就在他们来取货前不久,运气好又收了两个。

马车里,躺了十一个人,都睡着了,空气里除了粗重的呼吸,还残留着一丝迷香的味道。

桃夭睁开眼,从人堆里坐起来,沉默地看着四周,尽管车厢里没有半分光线,她也看得特别认真。

“还没到,再睡会儿吧。”黑暗里传来柳公子低沉的声音。

“有点闷。”她轻声道,“太黑了。”

“我不记得你怕黑。”柳公子翻了个身,继续假寐。

“这些人没有半分反抗。”她说。

“病了,没力气。”柳公子道。

“真正让人没力气的不是疾病,是绝望的心情。” 她的声音像从遥远的梦里传出来,飘忽得像一根随时会断的丝,“被最相信的人送到笼子里,像牲口一样被关起来”

柳公子睁开眼“等等,你是桃夭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桃夭笑笑,没反驳。

片刻之后,她看向柳公子所在的方向“提醒你一下,一路上不要擅动妖力,最好就保持现状,当一个不能反抗的病人。”

“为何”

“我的药能暂时止住你身体的不适,但你离香味的源头越近,药效就越薄弱,这香味的目的是除妖,你不动,它不动,否则有苦头吃的。”

“这究竟是什么香”

“说了你也没听过。睡会儿吧,恐怕一会儿咱们就能见到磨牙的丈母娘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睡觉啦。”

车厢里的低语就此打住,重回死一般的寂静。

一牙弯月从云层里刚刚露个脸,立刻又缩了回去,急促的车马声穿街过巷,不知惊扰了几多美梦,眼看着温家大宅离他们越来越近。

柳公子仰卧而眠,却忽然睁开眼,猛一转头,突见那车厢一侧被封住的窗户上,不知几时探出来半个人,脸也白,头发也白,身子也白,白茫茫的像挂了一片冬天的月光。此人双手合十,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那头上的说是头发,却更像一缕缕漂浮在空中的白烟。

大半夜的,这是要吓死人的。

连柳公子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正要发作,外头传来几声马儿的嘶鸣。很快,马车停住了,那白白的人,也如吹散的烟一样消失不见。

桃夭那边没有发出半分动静,睡得呼呼作响。

有人走到车厢外头,柳公子赶忙躺下装死,只见一道微光透进,被锁死的车门终于打开了

布置考究的内室中,黑衣男子依然戴着那张面具,立于珠帘之外,道“夫人,可以了。”

馥郁的脂粉之气,伴着跳跃的烛光自琉璃珠帘后透出,一身红衣的女人自暗处起身,款款走入眼前这片晶莹剔透之中。一只秀雅白皙的手轻撩珠帘,露出那张粉饰精致的脸孔。黑发如墨,纤腰如柳,身上衣裙用料考究,绣工一流,坠在腰间的环佩也是上等的满绿翡翠。红裳绿玉,在她身上倒也没有半分俗气。即便在这样黯淡的夜里,她也是耀眼的。

她梳了一个四五十岁女人的发式,却生了一张年轻许多的脸,除了那双仿佛看透世情的眼睛会让你觉得她不再年轻,这个女人哪里都不老。

“秦管家辛苦了。”她声音很轻,很客气,像有些凉意的微风吹过去,“我这便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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