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只女巫(1 / 2)
塔弥拉醒来的时候,脑海里好像有人在细语。
那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下微凉的地板,还有覆盖在手掌上的粗糙黑布,但使尽全力也动不了一根指头。她本来该惊慌不安的,可是有一种温暖柔和的感觉包裹着身体,让她安心又舒适。
那细细柔柔的触感逐渐包围上来,传出一道含笑的声音:“塔弥拉。”
是利切夫人。
女孩啊了一声,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迅速想起倒下之前的剧情。
在教堂门口遇到了利切夫人,没说两句话,又因为用影子打探消息的动静太大被赫尔曼发现了。他小心地潜了出来,叁人一番试探之后才终于算是碰头,制定了这个计划。
……本来计划的是他们合力演戏,让阿莲妲做好这个链接法阵之后,利切夫人就帮她补足一下身体的缺漏,为了让赫尔曼来阻挡阿莲妲,利切夫人还驾轻就熟地治好了圣骑士的伤,只给他留下几个皮肉伤口。
“我和阿莲妲同行了那么久,总不会对她的手段一窍不通吧。”在面对着塔弥拉的星星眼的时候,利切夫人失笑回应。
都安排好了的,前半程也都比较顺利,只是那几条魔纹连接到身体的一瞬间,她就像被人敲了一棍子一样轰然倒下了,简直是瞬间失去意识。
女孩懊恼地回应着利切夫人:“……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确定因素佩尼罗普还在呢。
利切夫人柔软的声音含着笑传来:“不,你表现得很好。”连晕过去也如她所料,正好错过了“她到底要怎么来修补塔弥拉的身体”这个细节,不然她还要说好多矫情的话。
温柔了一辈子,到了最后关头,她其实懒得再表现出往日的妥帖,深深的疲倦感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陷入酣眠。
利切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确认自己和面前这个呆呆的小女巫已经完全链接,就闭上了双眼,用自己温和的意识体包裹住她。
法阵里的两个人气氛和谐温暖融洽,法阵外的阿莲妲却几乎崩溃。
她一次次地抢身上前与赫尔曼拼杀,都被那把燃烧着圣火的短剑击退,双手和胳膊都有不同程度的灼伤。
尽管看起来胜券在握游刃有余,圣骑士也并没有放松,鹰隼一样的金黄色双眼锁定面前的女巫,警惕地防备着。多亏有利切夫人在,他们提前得知了阿莲妲的攻击手段,才能在此时成功反击。
面前红发碧眼的女巫其实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女巫的法力,她的天赋是毒药,可以将接触过的任何东西变成剧毒,其实算是一个比较棘手的天赋,但多年以前就被利切夫人报复性地毁掉了魔纹,阿莲妲此时的法力已经十不存一。
“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小看她。”当时利切夫人一边用最基础的医疗手法帮他包扎,一边给他讲解。
“很久之前我攻击她之后,她就从四处游荡变成了长久定居在一座城市,如果没有意外会住上多年。当然这不是因为性格变化,事实上我怀疑她通过研究人体黑魔法得到了一种控制人体器官的能力,但是需要长久的布局让周边的人接触到控制的‘饵’,所以我猜测她长时间定居在城镇里是为了让这座城市里的人都吃下‘饵’,这样周边的人都在她控制下她生活在这里才安全。”
所以赫尔曼和塔弥拉目前并没有吃过亚特托城里的任何东西,只靠着塔弥拉腰包里的干粮填了填两人空荡荡的胃。
现在看来果然是有效果的,阿莲妲无法做出有效的攻击。
几次不痛不痒的骚扰都被赫尔曼挡下,对方毫发无伤,自己身上却添了几处刀剑和圣火造成的伤口。眼看后方法阵上利切夫人和那只躺在地上的小老鼠之间已经散发出了淡淡光芒,阿莲妲发疯一样尖叫起来。
“佩尼罗普!没用的废物,给我杀了他!放出你的瘟疫,把这一城的人都杀掉!”她碧绿的双眼隐隐透着癫狂。
被喊到名字的佩尼罗普只是靠在墙角艰难喘息,她喉咙腥甜,气息急促,“如果我这样做,利切夫人和塔弥拉的身体都会死……而且我不会帮你的,老师。”
对方震怒错愕地转身,像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个曾经听话好用的学生一样陌生地看着她:“你……”
佩尼罗普倦倦地摇了摇头:“结束之后杀了我也好,但我不会亲手帮你去死。”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负伤的老师,神色带出几分悲伤:“这么多年了,你的执念该放下了。我亲眼看着你从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巫,变成现在这样狼狈的样子……利切夫人永远在恨你,这样值得吗?”
值得吗?
阿莲妲想要捏爆她的心脏,可手抬起来攥紧,看着她下意识痛苦抽搐眼神却毫无波澜的模样,丝毫没有发泄的痛快,只有心里海浪一样铺天盖地冲刷着的迷惘。
值得啊,当然值得。
她很久很久之前,就只是一个她最痛恨的村妇,每天在丈夫的殴打辱骂之下维持着无望的生活。觉醒了血脉毒死他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她好、不讨厌她的人就是利切了。当时她们都是新生儿,法力低下,被教廷围追堵截,到处逃窜。
但是这样的日子让她第一次体验到了快乐。
世界,不仅仅只是低矮的房间吵架的父母,洗不完的衣服,酒鬼丈夫的打骂和窗边吱喳的纺织机,还有倒悬海洋的雨滴、浮空鲸的嗡鸣、沙海的夜光玫瑰……
原来这烂掉的世界里,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
当时的她捉着利切的手,只想永远永远都这样,甚至还偷偷向神明祈求,回过神来又觉得神明大概不会理睬一个女巫的祈祷,和利切笑成一团。
可是回想起来,这样的笑容,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两人之间只剩下了怨恨和眼泪。
红发女巫脸上的狰狞逐渐消去,面上一片空白地看着空荡的高台,高台之上霜白的月光和月光里面容恬静的利切。自从觉醒女巫血脉,她们的衰老几乎消失,岁月停留在开放最灿烂的瞬间,恒久不变。
她的模样依稀还是当年那个端庄优雅的公爵小姐,被礼仪和华服困在小小的一方锦绣天地里,就连后来觉醒血脉出门游荡的时候也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不,不一样。
现在的利切面孔苍白,眼角眉梢都是衰老崩散的死气,只有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像是初春融化的残雪。
阿莲妲看着她,忽然间大颗大颗的眼泪用眼眶里涌出。
这个开膛破肚面不改色的邪恶女巫突然之间明白了事情已无转机,她可能是真的要离开了。
“不要这样,我最讨厌这样了,明明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你却永远都会为了其他人离开我……”她颓然丢开了所有的棱角,像是筋疲力尽的刺猬,绝望地露出自己的脆弱,“我不会再逼你了……你留下来啊……”
她软软坐在霜白冰凉的地面上,嚎啕大哭,毫无形象地像个恐惧的孩子。
“……”塔弥拉侧耳听了听,犹豫开口:“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她是个脆弱的新生儿,意识体还没强壮到能精确获得周边环境的信息,因此这阵哭声也只像是隔着重重海浪的呼唤,只是触动了一下她的感知,就迅速消失。
“对,是阿莲妲在哭,她可能终于接受‘我要死了’这个事实了吧。”笼罩着她的白光里,利切夫人悠悠的话语传出。
额……听起来真的哭的很伤心。
塔弥拉扁了扁嘴,感受了一下自己,惊喜地发现比起原来那种和做人类时没有区别的感觉,她脑海里仿佛多了很多东西,影子的用法,传承的记忆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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