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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琢磨了良久,觉得这情况不太对了,明明说是去看文牍,这人还压着她不起来是几个意思?

“格子里的东西还是我下午打开的那些么?”合懿突然问。

都从傍晚到现在这么久时间了,他这么个属狐狸的人能松口答应去看,难保没有偷天换日,要是个换过的,那看了有什么用,不还是被他当成个傻子一样的糊弄了么?

封鞅听着心头难免沮丧的很,干巴巴眨了眨眼说是,“我一晚上都只顾着后悔对你发脾气了,哪还想得起来其他的,你要看咱们现在就去,看完之后你要答应我别往心里去,也别再怀疑我对你的心意,那些什么莺莺燕燕之类的话都不能再说了,能答应么?”

这话听起来还算真诚,合懿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又忍不住冷脸催他,“那你起来呀,这么着怎么看,神游过去看么!”

她是个软软的身子,让人抱上就舒服得不愿意撒手,封鞅轻轻地笑,一低头就近在她脸上狠亲了一口,得了便宜不敢再卖乖,手松开教她在身上猛捶了好几下,骂他“流氓”!

再回书房,封鞅拿了火匣子一处处点燃屋里的烛火,在合懿满脸狐疑的表情中把暗格打开,取出里面一沓原封原样的文牍郑重交到她手上,最上面仍旧是那封皱得不成样子的和离书,与合懿那时看到的没差。

她接过来,深吸了口气才坐在桌案旁边打开,临到手上了心里才忐忑起来,这一看,是好是歹可就都在眼下了......

谁知道打开来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倒真不是她以为的房契,有账目有印信甚至还有名册,但很不幸,合懿并没有看明白这些东西和他有什么关联,里面甚至连诸如“封鞅”“太傅”等等的字眼或者稍微与他有关的细枝末节都没有寻见。

她暗自咦了一声,掀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封鞅,“只有这些么?”

他点头,“全部都在这里。”

这就尴尬了,合懿拿着手里的文牍不知道作何处置,看了但是没看明白,这说出来怕是要丢人的,事关他身家性命她也不可能去问别人,两下琢磨着,还是顺水推舟把这事儿揭过吧。

她把文牍复又放好推到他面前,“你的事情我如今也都知道了,以后用不着你再藏着掖着,既然是重要的东西,你自己好生收着吧!”

封鞅朝她露出个欣慰的笑,起身拿起文牍再归复原位,转身后在她视线所及之外紧皱眉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说自己有过污迹,没有骗她,说没有置换过这里头的东西,也属实。但他没有说,他从不会把自己的错处留在世上,或早或晚都必须抹除的一干二净,需要留下的只有用来制衡对手的把柄。而这些堪称“把柄”的东西无一不是隐晦的文字游戏,合懿看不懂,或者说若非局中人,皆很难看得懂。

不能骗她,至少骗骗自己她都知道了,赌这一场,身心俱疲。

出了书房,封鞅挑了灯笼走在她身边,微弱的一点光亮堪堪照着脚下方寸之地,但好在月色皎洁,转过头就能看到她莹白的侧脸。

一路送到寝间门口,合懿忽的停了步子,义正言辞地语气,“你不要想混淆视听,就算你没有外头的庄子,我也莫名其妙地被你凶了一顿,这笔账咱们还没完,自己回西边儿厢房......”

她话没有说完,封鞅已经揽着腰不由分说把人半推半拖地拉进了屋里,灯笼杆两边一敲,门就给关上了。

“我一个人在那边儿睡不着,你就当发发善心,别撵我走。”

合懿还别扭着呢,那时候受那么大的气,要是轻易就放他过去了,难保不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她打定主意板着脸,任他好话说了一箩筐也不答应,“我现在不想和你睡一头,我不管,你要是非睡这张床,反正公主府这么大,我就去别地儿安置!”

封鞅听着头疼的很,四下里看了一眼,指了指东南角窗边的软榻,“那我睡那里总成了吧,我不看着你也睡不着。”

他开始耍无赖,脸面在媳妇和热炕头跟前也算不上什么,人都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真要是听她的一气儿搬到西厢房去,那不等于被打到冷宫了么,再想回来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那肯定是不成的。

合懿大概是头一次见识到他耍无赖的功夫,应对无方,剜了他一眼,警告他:“你可不许再偷偷上我的床,否则我一定治你的罪!”

封鞅答应的信誓旦旦,在她腰上推了一把,“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去吧!”

床上的帐幔没再放下来,他躺在软榻上只能看到她一个背影,但也算松了口气,总归初一已经到了,十五约莫也不会太远吧。

第53章 锦绣织

一场雨过后, 天整整阴了大半月才复又灼人起来, 想来是到了夏季的尾巴上, 老天爷的气性儿, 要走也不能悄无声息的走, 最后还得再来场轰轰烈烈的告别。

湖面上的雾气被骄阳发散得消失殆尽,连天上的云似乎都被一场雨给冲薄了,日头一起来, 火辣辣地照在湖面上,折射出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直生疼。

合懿原打算吩咐人寻摸根鱼竿坐凉亭里吹吹风钓钓鱼, 无奈眼睛实在太累,索性歇气儿了,还是挪到屋里靠着贵妃榻看话本。

其实这些日子递到府里的帖子也不少, 但一则她向来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二则,是因之前露初曾回禀过兮柔的消息,说是眼下已大好了,时不时还会参加些夫人们的茶会一道赏花品茗, 都是在重新振作的迹象,她想兮柔或许不会愿意见她, 便也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不大会儿, 露初端了几叠瓜果进来,搬张小几就放在她手边,招呼道:“今儿早上才送过来的水葡萄,小厨房用冰块儿镇了会子, 正适合这时候食用,主子来尝尝鲜。”

合懿瞧着碟子里晶莹剔透的葡萄忽然想起来,前些时候在书房偶然瞥见封鞅处理公文,其中某件就是衡州今夏大旱,请求朝廷拨款赈灾来着。

寻常产葡萄的地方受了灾,产量定然是大减,而自古物以稀为贵,她一时好奇便问露初,“这点儿葡萄的市价估摸着能抵上贫苦人家小半年的开销了吧?”

合懿不太有银子多少的概念,问得语气很有些不确定。

露初这会儿想是得空了,从矮柜上拿过来一柄团扇在贵妃榻旁边的凳子上落座,细细送过来阵阵凉风,听着她的话一笑,“您还是不知人间疾苦,就单眼前这一碟都不止,要是再算上小厨房里的那些,能养活好几家子一整年了。”

自小长在深宫富贵窝里的人,走得最远的路都没出过帝都外十里地,入眼的都是繁华盛世锦绣绫罗,哪能想象到贫苦人家的拮据。

合懿心下微微纳罕,“如今这市价几何,竟这般昂贵么?”

露初轻轻挥着团扇,想了个很直观的解释,“您不知道,就这么给您说吧,市面上寻常是五文钱一斗米,但这葡萄今年是三十文钱一小筐,一筐只等于半斗米的重量,而且眼下还有继续攀高的势头,您想想这是什么差别。”

合懿闻言放下手中的话本,咂了咂嘴,“这也是稀奇,眼瞧着这葡萄都成镀金的了朝廷也不管管。”

她拿了颗送进嘴里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倒确实是很得人意,又听露初笑说,“这可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几乎隔年年都得刮这么一回风,您还记得前几年盛行团圆锦做衣服那阵子么,不也一样的一寸布一寸金。所以啊,帝都的贵人们爱什么,什么就价儿高,向来都是这么个理,只不过今年轮到葡萄这上头,又恰逢葡萄产量还不济,格外突出罢了。”

合懿果然侧目,“团圆锦我知道,那时候还是慕夫人带起来的风向,也不知道这葡萄又是谁的心头好?”

露初道:“听采买的人回来说起过好像是宫里的瑜才人,做买卖的吆喝的噱头就是这位娘娘,硬说吃了他家的葡萄就能和瑜娘娘一样的貌若天仙,人都知道听个热闹而已,但热闹着热闹着东西也就愈发紧俏了。”

骞瑜身在禁宫,有几个人是真见过她,都是名声在外的缘故罢了。

从前听说过杨妃爱荔枝,现今又有骞瑜爱葡萄,帝王为美人一笑或劳民或伤财,受人诟病是真,但听着却有无边的风月缱绻也是真,君王配美人,相得益彰。

日头开始西斜后,廊檐便遮不住阳光了,透过廊下的琉璃盏倾撒下五彩斑斓的光落到书页上,流转间像被赋予了灵魂的小人正在自由跳跃。

合懿偶尔的兴起,轻轻哼唱着给它伴奏,依然是没有词的旋律,是她寻常自娱自乐的好法子。

倏忽从背后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覆在她眼睛上,合懿不动声色弯起嘴角止了声儿,听见他说:“猜猜今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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