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皆若茶二(1 / 1)
“嗯,嗯。”龚袭点头,又忍不住接话过去:“那老伯一听,便一下跪倒在地,说:‘兵荒马乱,难有世人还认识这山里出的‘口含香’,茶遇知音,价格请先生您随便给,给多少都值。”龚袭顿了顿,最后故意留了一句他觉得重要的,“结果,丞相他拿了我给他的钱袋子,看也不看,一股脑儿的都倒了出来,给了老伯,足足好几两呢。”龚袭加重了语气说。
月英冁然而笑说:“‘口含香’的种植,采摘都及其不易,制作工艺又非常人能学,它本就是天人合一的珍品。只要买茶人觉得物有所值,卖茶人觉得物得其主,那便是最好的缘分。”
诸葛亮听后,不禁叹了口气,拍着月英的手背说:“你这一生好茶,懂茶,可跟着我这个丞相却也未见得喝过什么好茶。当年,曹操听闻夫人你爱茶,送来过一盒‘鸡舌香’,可你连打开都没有打开,便给退了…”
“说这些陈年旧事干嘛?这比那鸡舌香好千百倍。”月英怕他自责,急忙打断。
“那就赶快泡点试试。翠萍,你帮夫人取茶具过来。”诸葛亮也迫不及待想让月英尝尝。
翠萍很快就在桌上摆上了泡茶所需最基本的茶碗,茶杯,热水,和一个小木勺。跟在夫人身边那么多年,她十分清楚夫人的习惯,就算是最普通的茶叶,夫人也绝是不会用手去抓取,因为她觉得手气或杂味会污了茶叶原本的天然之性,自然之味。
只见月英先用热水先将茶碗,茶杯淋遍,然后用木勺轻轻挑起一小撮茶叶,置入茶碗;接着高举茶壶,将茶叶冲开,去了第一泡的水后,再泡,高冲后回低,茶叶便借着水势上下翻滚,三上三下,叶叶舒展,片片由上沉下,好似天女散花,沏定后茶尖一律朝上,亭亭玉立在宛如碧波的水中,恰似波上船帆朵朵。帐中三人都看得有些出神。诸葛亮便也在那一刻,似乎摆脱了肩上的重担,心中的惆怅,身上的病痛,世间似乎只剩下他,月英和那一抹淡碧的茶水,几缕散着茶香的轻烟而已。
月英将碗中茶分置在面前的小杯中,先给了诸葛亮一杯说:“绿茶虽性微凉,但量少则无妨。我泡得清淡,晚间喝了只会解乏,不会影响睡眠,你喝喝看。”孔明接过,缓缓啜饮而入,只觉茶香方入鼻,甘甜已覆舌。饮完之后更是满口生津,唇齿留香。喝完他长长得舒了一口气,“真是好茶。”他赞称:“你快喝”他拿了一杯给月英。
月英接过,又对龚袭和翠萍们说:“你们俩也都拿一杯试试吧。”
三人喝过,都赞不绝口。
“真香,怪不得茶名都叫‘口含香’呢。”翠萍说。
“取此名并非只因为此茶入口留香。”月英继续取水泡制茶水,喝了一口,解释道:“而是因采茶姑娘每采下一片嫩茶尖,都要尖朝里、尾朝外地含在口内,用少女的口液浸泡十余分钟,然后才取出晾晒杀青,因此而得其名。相传当年高祖封为汉中王,常到依山傍水的茶镇品茶议事,喝的就是归仁山的‘口含香’。”
孔明听后淡然一笑,有些许伤感得说:“亮羡高祖当年也在此地,也品此茶,在观山望水,谈笑间,便能和谋士武将指定乾坤,威加海内。而我如今却已五出祁山,大军亦出屯汉中五年,却依旧寸土未得,负罪非轻,愧对先帝,愧对汉家二十四帝。如今更是外事未平,内事又起…”他一时说不下去,兀自取了桌上已微凉的茶,月英想上前去夺,他却已一饮而尽。
月英听了他那一席话,自也是伤感,倒了杯热水递给他说:“凉茶伤胃,快喝点热的下去。”然后轻声劝道:“万事都得徐徐而为,不可过于心急。当年高祖虽先入关中,却只封汉王。于外,为防项羽忌惮,只得烧毁栈道示弱;于内,张良辞行,将士遁走,军心不稳。但高祖却能动心忍性,坚韧不拔,张弛有度,才终能一统天下,建汉家基业。”她缓了缓,将孔明鬓间散落的几丝白发撂在他耳后,继续劝说:“孔明羡高祖,倒不如学高祖,在剑拔弩张间,亦能用品茗观景来松弛身心。不然,弦过紧,则易断。”
她微微叹气,拿起一杯茶摇晃着,打量着,娓娓又道:“人生如茶,就算这茶中极品——口含香,也不免要经历不断的起伏翻滚,才终能清香四溢,以享我们这一群饮茶之人,完成来一次世间的使命。”
孔明听后,感触良多,他拉住月英的手说:“昔年张良借‘玉盆’激高祖,今夜帐中月英以茶劝孔明。你字字珠玑,润泽我心。亮这生再累再难,有你在身旁,总能让我打开心结,敞开心扉。”
月英笑了,说:“你何时竟也学会这些赞美的酸词了?”又劝他:“夜深了,早点歇了吧,不可再宵衣旰食,起居无度;只有养精蓄锐,才能迎难而上,克敌制胜。”
诸葛亮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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