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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同归去

算来,她已有两三日没见过霍沉了。

上回见他,还是隔窗相望那回,而上回同他说话,更是要往前追溯一日……那时,她好似还惹他不快了。

正是这样再生分不过的两个人,这时偏偏要一同回竹坞。

令约想着微微侧头,状若无意地瞥霍沉眼,霍沉腰际佩着蹀躞,此时白玉笛别在上头,经深松绿色的斗篷一掩,时隐时现,竟有些游侠风度。

的的确确像极了林中的竹子,颀长,轩昂。

可这么个风姿特秀的男人,终日里面色青白,瞧着病兮兮的,也不知是什么病症。

从过了那座小竹桥起,路便不似桥东那样窄,她走在霍沉右侧,脚下正是纸农们铺的那条石板路,这会子因打谅霍沉出了神,一时未留心脚下,竟教石缘绊住脚。

“嘶——”她吃痛声,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倾,以为就要绊倒时忙闭紧眼。

刹那间,似有阵凉森森的气息靠近她,带着若有若无的草本香气,随后她便被人像拎猫崽后颈那样提正来。

“……”被拎的人徐徐睁开眼,呆了呆,倏然憋红脸面,像蒸熟的螃蟹,她要真是猫崽,这时候恐怕早便炸开了毛。

少女脸红的模样落到霍沉眼底,他不自在地抵唇咳上声,收回手背至身后:“多有冒犯,告罪了。”

边说,手还在身后虚虚抓了两下。

“咳。”脸红的那个也清咳声,眼神飘忽看向霍沉身后的枯草丛,定神想,教他揪着衣衿提起来似乎要比摔个跟头强?

这般,倒也不再别扭,轻轻吁了口气便又神色如常,与霍沉道谢:“哪里,多谢霍公子才是。”

变脸之快,霍沉不免挑了挑眉,若非她双颊上还残余着浅浅绯色,他险些要以为方才那是错觉。

他似有若无地笑了下,悄然往后撤两步,却见她身后那头黑身白鼻的蠢驴仰脸瞪着他。

圆眼珠亮藿藿的。

霍沉:“……”

“贺姑娘这些稻草是何用处?”他睨着驴,随意问道。

令约闻言也回头看看傻驴,顺势揉了揉它脑袋,小毛驴大抵是当她是要继续走了,便顶着她手心抬了前蹄,她无奈牵住驴绳,看霍沉眼。

霍沉会意,信步跟上。

这回她专注看着路,一步一块石板地走着,慢慢儿答他的话:“等腊月里不造纸了,正好闲下来编些草鞋,来年纸农们上山斫竹时穿。”

“嗯。”他嗓音低低的,明明只是嗯了声,奈何尾音似扬非扬,听上去像是在诧异。

她思索会儿,没想明白他在诧异什么,便又听霍沉问:“不知竹坞里有多少纸农?”

头回有人问她这事,令约摩挲两下驴绳,来了兴致。

“这要分时节算,像如今,眼见着就该停槽,只有十来二十个功夫好的学徒在纸坊学抄纸,几个老纸农教他们……若到了芒种那会儿,宛阳城外少说还来五六十年青乡里,再算上竹坞外住着的和西槽主那里的人,少说也有两百人。”

正正经经地说完这一长串,少女默了默,倒有好长时候没与人说这许多话了。

反观霍沉,也不知是甚么心思作祟,他竟没来由起了促狭意。

他怎会听不出她谈及造纸一事时的骄傲,可偏偏她面上端得老成,她越不苟言笑,他打趣人的心思越浓,故笑着开了口:“我尝听韩松说,贺姑娘的造纸本领是许多男子也赶不上的。”

其实,他几时仔细听过,都是韩松同云飞讲故事时说起的。

令约听他提起鹿灵韩家的人,又是这样一番称赞话,星眸乍转:“韩大哥果真这么说了?”

眼底的惊喜笑意藏也藏不住,勉强算是如愿的霍沉却难舒泰……

怪事,那本是他难得的奉承话,怎就将功劳冠去韩松头上了?

可眼下如此情景,他唯有应上声。

得了这样的夸赞,有人脚步都轻快起来,一时也没发觉他们之间又静默下来,直到能瞧见屋宇时,才又听见人声。

云飞站在屋侧的回廊上,只手撑着凭栏,探出身朝他们挥手:“三哥!贺姐姐!”

他叫完人当即翻过阑干,踩到长廊外沿,又朝底下一跳,矫捷地像林中的野猴儿,令约不曾见过他的身手,这时好吃一惊。

“我不过半日不在,你们为何就一同出去了?”跑来他们跟前的小少年天真问道。

令约又吃一惊,眉梢也跟着挑了挑,一旁霍沉已然取出腰间的玉笛敲了敲云飞脑袋:“跟你二哥呆了半日就蠢成这样?”

“……”云飞捂着脑袋瘪嘴,心想,今日三哥才遇到霍家的人,心情不好也是自然,他不该计较的。

这才转转眼,与人道歉:“姐姐勿怪,是我说错话了,你怎会同我三哥一道出去,定是偶然遇见的。”

令约:“……”

霍沉:“……”

天色愈发晦昧,余下小段路上,云飞也摸了把傻驴脑袋问她那稻草的用处,但比起霍沉听后的一个“嗯”字,他说的就要多得多。

“姐姐竟还会这个,好生厉害!只我从未见人编过,也不知好不好顽儿。”

“你若想看,到时候我叫你来,也编一双给你顽儿。”

同是十二岁的小孩子,云飞显然也好闹,甚至比阿显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在处世为人上,阿显是如何也比不过他的。

虽说她刚认得云飞不久,但她对小少年的喜欢做不了假,小少年天真聪颖,又长于跟人打交道,便连日日路过竹坞的学徒们也认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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