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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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回到病房以后, 先在十二楼的病房里转了一圈, 做到心中有数后,她才回去十一楼。在问了责任班的护士科里患者没有异常了, 她去主任办公室看书, 等待今天下班前的晚查房。但她不知道讨论会结束了,陈文强把icu的洪主任留住, 请他到自己的院长办公室谈话。

“老洪,今天小李提出尸检, 你可是有什么看法?”

“陈院长,你问我看法啊, 一开始还真有。觉得你太偏李敏一些了。但接着就被你后面说的那些话打消了。”洪主任直言不讳。

陈文强笑着搓手道:“几年前,我先看着关岚、后看着谢逊参加主任会诊以及这样性质的死亡讨论。每一次有年轻主任参加的会诊, 他们看问题的着眼点,唔, 总的来说都很特别。基本都会与我们这些在临床上浸润多年人,提出部分相左、甚至相反的意见。”

洪主任笑笑, 不以为然道:“那是他们的临床经验还不够。”

“你说的对。年轻人经验不足。再一个也是因为咱们省院没有泌尿外科, 小李要是多见一些泌尿系结石导致的g-杆菌感染继发的休克,她就不会坚持要做尸检了。”

“陈院长, 你这话说的是偏心啊。”洪主任自觉明白了陈文强找自己谈话的心思。他笑着打趣道:“你这明显偏心你的学生。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为这事儿跟小李斤斤计较。就一个死亡讨论, 本来就是允许参加者发表不同意见的。”

陈文强则笑着道:“那可不是我个人的学生, 那是你们医大毕业的学生。老洪, 她见到你最初可是叫洪老师。而她前年见我的第一面, 叫我陈主任。叫了好几个月的陈主任呢。”

洪主任嘿嘿一笑,打趣道:“陈院长,你这是为了个称呼之词醋了?我可知道李敏还叫谢逊谢老师呢,听说谢逊是真教过她的。至于小李她叫我那声洪老师是客情,我没给她上过大课,也没有教她任何东西,自然要她改口叫洪主任了。”

陈文强看着洪主任的表情,揣度着他的心思说道:“老洪,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吧。今天的死亡讨论,我是偏了小李。因为我想培养她。因为她在外科有一定的天赋、人又够勤奋,主要是她对工作的态度够认真。这样的年轻大夫,也是你和我希望多看到的吧?”

“是啊。”洪主任点头认同陈文强的话。“陈院长,如果icu有这样的苗子,我也愿意培养。如果你要不反对的话,等小李再去icu,我可就逮着什么要问她什么了。反正你不怕小李丢脸就好。她是常去icu的。”

“不反对。我支持你。一个好大夫,光靠个人的努力太慢了,还得有我们这些引路人,还得有我们这些甘当人梯的去扶持。起码二、三十年后,等咱们住进省院、住进icu 的时候,才不会心里干着急。你说是不是?”

洪主任失笑道:“也是。进了icu就任人宰割了,没可能爬起来指挥别人怎么抢救自己。”

笑了一会儿,洪主任说道:“这患者肥胖,年龄也接近70岁了。其实就是不用尸检,她的血管老化,脂肪沉积也会比同年龄组的老人要高。从这个角度讲,小李的直觉判断还是不错,原有基础疾病的立论能站住脚。她的考虑也不能说完全错误。”

陈文强明白洪主任的意思,嘴里还是说实话道:“小李毕业就在外科,工作时间短,见过的病例有限。她这个主任,与关岚、谢逊一样,都是从科室工作的角度提起来的。从根本上来说,经验不足是他们的共同之处。”

洪主任也从心而说实话:“就小李单靠书本和内科的4个月实习,连内科住院医都未必能胜任。但能在不知死者具体病情的条件下,让自己立论站住脚,已经很不错的了。剩下的经验不足,多工作几年,慢慢就累积够了。”

达成共识,俩人间的气氛更融洽。奔着陈文强来省院的洪主任,见陈文强遇事能考虑自己的心情,对他也就靠得更近了。

再说丧了爱女的王大志王大夫,在家休息的那几天里,他努力地自舐伤口,将失女之痛埋在心底,五一后就和妻子汪秋云一道恢复工作上班了。

孩子死了,但大人还得活下去,日子还要过下去,没有那个可能继续躲在家里伤心。

为此,王大夫暗暗给自己鼓劲,就当是为了多赚点儿钱,早点儿把买房的欠债还清了——那可是挪用了汪秋云前夫遗留的钱。

于是王大夫带着他的伤心和决心,在青年节的那天回到了工作岗位。

他的伤心,还不仅是因为失去爱女宝珠,还有隐隐约约的、他极力回避的、关于儿子小志的担忧。就在那天呵斥了小志几句、小志被杨卫华接走以后,就再也没有露面。

他对儿子的挂念,让他在3号的早晨去了实验小学。可他却远远地看到小志从杨卫华现任丈夫的车里下来,挺高兴地背着书包进校门了。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这个儿子被夺走的不妙感觉涌上心头,且那感觉再怎么也驱赶不出脑海。那感觉似乎在无声地提醒他,与杨卫华离婚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儿子与自己的亲昵是美梦一场。

杨大夫想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说了他几句,他也没有像自己小时候那样挨打,他怎么就跟自己记仇了呢……

他这种患得患失的不安情绪也被他带进工作里了。比如,恢复工作的第一个夜班,杨大夫就很轻易地发现了他的不妥。

“大王,你再这么走神,你就回家休息算了。不然你早晚得出了医疗事故。”杨大夫扔了止血钳子提醒他。

王大夫赶紧收摄心神,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手术台上。等下了手术台,他满脸歉意地赶紧对杨大夫道歉:“老杨,刚才不是有意的啊。”

“因为你家小志吗?小孩子过几天就好了。”

“那个老杨,算了。”王大夫说了一半的话说不下去了, 3号早晨看到儿子兴高采烈的样子……“算了,当我没这个儿子了。”

杨大夫以一种自嘲的语气说:“儿女都是债。我儿子小宇,那天我问他跟老李的闺女处得怎么样,那个小混蛋,他居然转身就跟老李的闺女黄了。”

王大夫震惊地张开嘴巴,用塞进去一个鸡蛋去形容,都不算夸张的。他呐呐问道:“小宇怎么了?”

“没怎么。我估计他是好日子过多了。顺风顺水惯的。”杨大夫把不曾对妻子罗主任说出口的话,抱怨给了王大夫。“你说要是他轮转时,去年先跟着张正杰、然后今年去跟老卞或者老许,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王大夫点头赞成杨大夫的意见。之后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说:“小宇命好。不像咱倆那么些年,要看人眼色过日子。自然不会认识到这里面的奥妙,不理解你付出的苦心。你看看我当初多难,你也是的,咱倆要有这送上门的机会,啊?你说是不是?”

杨大夫点头。

他知道王大志的习惯,常在不经意间就坑人了。但是十几年下来,省院这么多大夫,他也就与王大志聊得来。之前吧,还可以说有老石,但是那天的肾肿瘤,让他意识到俩人之间的差距。

那个朋友吧,还是相差不多才好相处。

可话说到这里了,他就不想继续多说了。说深了得罪人啊。他递给王大志一根烟说:“你还申请指标吗?”

王大志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杨卫国问话的意思了。想起被发配去整理放射线科档案的老陆,他怅然道:“不生啦。不生啦。就这样吧。”

杨大夫却认为他不想生,是怕汪秋云再生个有心脏病的孩子。但是话赶话的说到这儿了,他就说:“其实你可以让儿外的柳主任给珍珠看看。我看他和老石带着李敏做的那些心脏瓣膜修补手术,术后半年回来复查,效果都很不错的。”

杨大夫的真心关怀,让王大夫的嘴里泛起苦涩。随着苦涩滋味上涌,他脸上也呈现了苦痛,不加掩饰地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状态。

要是自己没给珍珠找那样的借口,是不是宝珠……唉!若不那样,宝珠连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杨大夫看他的样子实在难受,拍拍他的肩膀说:“大王,你还是回家休息去吧。咱倆现在科里的地位,不容出现半点儿的差错。”

“是,我明白。老杨。”

他们这个值班小组是由三个主治医组成,骨科的值班大夫比他俩资历还深,是老资格的主治医师了。

但就是这样,他们也不敢掉以丝毫的轻心。

俩人出了手术室,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虽然术后患者有实习学生去管,但是王大夫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去看着比较好。于是他再次谢过杨大夫的提醒,便回去普外科病房了。

杨大夫下夜班在家睡了大半天,然后自觉地去厨房做晚饭。他一边择菜一边抻脖子往窗外看,终于等到妻子罗主任回来。他顾不得罗家的老两口在客厅里能听到,就急匆匆地问换鞋的罗主任:“下午的病例讨论怎么样?”

罗主任笑着说:“你再也想不到李敏考虑问题的角度。”然后罗主任便陪着杨大夫炒菜,把下午死亡讨论的事儿说给他听。

“哎。好啦,你加过一次盐了。”罗主任阻住丈夫还想加盐的动作,三下五除二地把锅里的菜盛出来。

“我想迷瞪了。想不到李敏的运气真好。”杨大夫喟叹:“她这次算是过关了。”

“怎么,还有不能过关的?”

“我跟你说张正杰第一次参加死亡讨论就跑题了,被向主任整得好悬下不来台。”

“犯得着嘛。不过这次李敏提出来要做尸检,我估计陈文强以后会学医大,把尸检纳为死亡讨论后的必要步骤。是真是假是对是错,病理见真章。”

而他们夫妻俩口中谈论的李敏,这时候还没有下班,她跟着陈文强去和明天即将手术的患儿父母做最后的术前沟通。

“你家孩子最初诊断为脑膜瘤,但就像我昨天晚上和你们说的那样,有一定的可能不是脑膜瘤,而是海绵窦海绵状血管瘤。”

“那是良性的吧?”孩子妈妈焦急地问。

“如果是海绵窦血管瘤,是良性。但是脑瘤和身体其他的肿瘤不同,不仅看良恶性,还要看肿瘤所在的位置。位置较深的肿瘤,或者是在重要部位的,哪怕是良性,对人体的影响也比较大。但这血管瘤,这个肿瘤有个特点,容易出血。所以手术特别难做。”陈文强很严肃地跟患儿家属交代:“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但开颅手术本来风险就大,你家孩子这个更有死里求生的意思,你们也要做好心里准备。”

无论是脑膜瘤还是血管瘤,对于患儿家长来说都一样的。他们相信陈文强和李敏的技术,也相信陈文强和李敏会好好给做,他们现在就盼着手术顺利。

回去大夫办公室,陈文强把阅片器打开,点着片子对李敏交代:“你看这里,虽然ct和mri给出的肿瘤大小不大,但是颈内动脉海绵窦段差不多被肿瘤完全环绕了。这个手术会很难做,你今晚要休息好。”

“是。”

陈文强吩咐了李敏后,心情有些复杂地回家了。小尹已经做好饭,洗好菜,该炖的已经炖差不多了,就剩了一个炒菜,等着他进门下锅呢。

“我来吧。”陈文强洗手换衣服,摘了小尹脖子上的围裙挂到自己身上,小尹帮他把围裙系好。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

“明天手术的那个孩子,今天所有的检查都完成了。”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也没什么,就是手术会难做一些。考虑是海绵窦海绵状血管瘤。”

“那岂不是很罕见的?”小尹很吃惊。

“是啊,一般是中年女性发生率比较高。我这也是第一次在小孩子身上看到。”

“你确定?”

“嗯。我晚上下班前又跟老胡碰了一下,他跟我的意见一样,那不是鞍区的脑膜瘤。”

陈文强动作迅速,一道西芹炒百合色香味俱全很快做好,锅铲翻动,盛进了一个缠枝牡丹花的八寸平盘子里。小尹把菜端走,再回来的时候,陈文强已经在刷大勺了,自来水哧得热大勺冒出蒸汽。等小尹把饭锅端走,再回来厨房的时候,陈文强已经把大勺倒扣在水池里。

小尹拿碗筷,陈文强拿着抹布去端砂锅,里面是一道板栗炖鸡。他们俩人在南方居住多年,饮食已经不全是北方口味。很快一顿不算丰盛但是营养搭配很好的晚饭摆上了餐桌。小尹晚饭吃得不多,她有闲暇便开始继续说刚才的血管瘤。

“你是担心肿瘤不好切除还是担心术后神经恢复?”小尹这些年因为陈文强专注在神经外科,她也在神经内、外科上投注了很多的精力,俩人本就是同学,聊起这样的罕见病例。小尹也不见怵。

“两者都有。这孩子病程进展很快。就是家长不托人让老赵来找我,估计连着来省院挂两个星期的门诊,最后按急诊手术去安排的可能性也比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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