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祸1(2 / 2)
都是男人,喝了酒之后,肯定就要谈到漂亮女人了。
骨科向主任就说:“咱们省院骨科的护士最漂亮,就是从老李那时候开始的。我记得老李曾说:看着漂亮护士心情愉快,干活都带劲儿。”
骨科王主任叹息道:“咱们骨科那么多大夫,这三十年啊,就老李一个娶了骨科的护士。”
医务处的退休的董主任也去送灵了,他端起酒杯说:“那时候的老李啊,是咱们省院外科的骄傲。医大要了好几次人,他都没过去。也幸亏他没走,不然咱们这省院的外科就塌了半边天。”
“那是那是。还有个老程,撑起了外科的那半边天。”
“是啊,老李和老程,他们俩那时候撑起了省院的外科。我刚来咱们省院时,那简直是一穷二白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小ri本那时候盖的、那个三层的红砖小楼,还有两个平趟房。那三层楼安排的是满满的:一楼是门诊,二楼是内科病房、三楼是妇外科病房,小儿科一般不收住院患儿的。”
“那时候老院长才从部队退下来,抗美援朝结束了,建国后的第一次大裁军,他下地方前是卫生队的队长。他带着我挨个医学院去拜、去求。就想要几个本科生、想把省院的门面撑起来。”
董主任打开回忆的闸门。这些事儿,也就在座的这些老人还肯听自己叨咕几句了。
“那时候的医大,一年也就能毕业几十个学生。东三省所有的毕业生加起来也没有两百个。我指的是正规医学院学习毕业的。不是那种一年半年的短期培训班。可医大的那几十人,上面有计划。去钢都职工医院的、去飞机制造厂职工医院的、去支援三线的,都是国家重点建设项目的职工医院要人,轮不到我们省医的。”
“最后啊,还是金州医学院给了我们两个人。就是老李和老程。”
“所以啊,院里现在和金州医学院合作,接受他们的学生来实习,这是饮水思源,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听说今年要了金州医学院不少的学生,是不是?”
董主任从退休后就闷在家里,难得有一个自己站主角的场合。他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前面的三十年院史,立即能与后面的现状结合起来,这他与上班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
“这就得问陈院长了。”向主任打哈哈。“他是医疗院长,这事儿归他管。倒是老院长啊,当初是他把老李要来的?那岂不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
向主任这人吧,董主任心说,他要是早生十年,准保会跟老李做伴儿去蹲大牢的。但是自己退休了,他不想得罪向主任。
于是他深深叹息一声,委婉地说:“老院长那时候也是没办法。患者家属不依不饶的,那家又有革委会的背景,老院长泥菩萨过江,是不是?小向和小王,你俩那时候都在骨科,想必比我坐在医务科知道的更多。”
向主任立即闭嘴。老董这退休后,可不像上班时说话那么招人爱听了。其他人想起李主任那牢狱之灾,也都怏怏不乐地放下筷子。当初那事儿,要说没有杀鸡骇猴的意思,谁信啊。甚至可以说是杀了猴,把他们这群鸡吓成鹌鹑了。
酒桌的气氛直转而下。
董主任又叹息一声,“唉!怪我们那时候人微言轻。老院长也是一大家子的人背负着呢。”
梁主任这时候都想呛他一句:该出头的时候你往后缩,事情过去多少年了你来卖好。怎么横竖都显你了。但他的脾性这些年早被磨得圆融。他甚至没看董主任,只闷头掫了一杯白酒。
“所以他把老李推出去了是应该的?这他m的不是损人利己的卑鄙小人吗?”陈文强回到这桌就接了这么一句。顶得董主任差点儿翻白眼。“亏得你还口口声声地老院长、老院长地尊敬他。”
“我尊敬他是把咱们省院从三层小楼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董主任强辩道。
“老董啊,这十七层的综合大楼、十二层的住院大楼,都是他作古十年后盖起来的。你可别说这是他的功劳。”
“要是没他打下基础,咱们省院能发展的这么好?”
“董主任,你不会是忘记了省院的贷款欠账吧。”陈文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而尽后说:“我现在才体会到舒文臣的艰难。每天合眼要睡觉,想的就是银行的贷款该怎么还。每天睁开眼,想的就是医院的医护人员该怎么发工资。”
董主任尴尬地笑笑:“这个工资上面没有全额拨款,也应该是暂时现象。总能过去的。”
陈文强心里腻歪这种论调。农村都改了,土地承包责任制实施了十多年的。别的行业都用奖金调动工作积极性,唯独事业编的医院——工作要百分百地干好,工资只发一部分。
这么搞,能行吗?要是正确的,怎么不见市政府、省政府给工作人员发放的工资和医院是相同的比例呢?
但是这种牢骚话他只能私下里,向舒文臣嘟囔几句发泄罢了。
董主任的“暂时论”令他心头不爽。他朝董主任掀歪嘴角、努力整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说:“老董,下个月你的退休金,我按着上面拨款下来的比例发放,可好?”
董主任笑笑,以退为进地说:“要是全部的退休职工都是这样的比例,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陈文强“哼”了一声,不屑地说:“老董,医务处正缺少得力的人,我原来还想把你返聘回来呢。可你这屁股已经不坐在院领导这面了。”
陪坐在董主任身边的院办主任章主任知道这事儿,他下意识地点头证实陈文强的话。
陈文强是有意把现任医务处处长的秦国庆调回来当院办主任的。然后让现任院办主任的章主任去科教处当处长,负责医护人员的继续再教育、科研等工作。实际就是把原来医务科的部分职责剥离出来。
在意识到自己没可能再进一步、没可能踏进院领导的行列之后,章主任他是很愿意去科教处当处长的,怎么也强过这个大管家性质的院办主任。
别当他章洪魁看不明白陈文强是看不上自己的。
别看舒院长和陈文强好得一个能穿一条裤子,但自己么,是宁给舒院长跑腿,也不愿给陈文强打杂。
董主任看到章主任点头,知道陈文强所言非虚,他顿时尴尬住了……谁不想返聘啊,就每月那不到两百块的退休金,还赶不上院办给的平均奖。
可这,这,董主任知道有自己刚才的那些话,返聘指使想过陈文强这关,几乎是没什么可能了。
陈文强又喝了一杯酒才说:“老院长有千般好,我不否认。可他对不起老李、对不起老李一家是真格的。cao,他们老赵家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来。”
陈文强站起来,往屋里各桌上又逡巡一圈,他再度确认了一遍,果然是没有一个赵家的人。
梁主任把他按到椅子上说:“你吃点菜,别光喝酒的。”
老院长在很多人心里的形象是光辉的。坐在他另一侧的干诊赵主任就说:“老陈,你没看到我啊。什么眼神啊。该戴眼镜就别嫌难看。”
“大冬天的,一我不上台、二不看书,我戴什么眼镜!你当出来进去方便啊。”陈文强被赵主任顺利带偏。但他喝酒后,执拗劲儿上来了。
他揪着赵主任说:“你说他们老赵家是不是该来人磕头?”
赵主任与陈文强的关系一直不错,但是老院长对他也不错。他不愿意陈文强纠结在旧事里不能拔出,而且陈文强这么说话也会得罪人的。
他息事宁人地劝说陈文强道:“历史问题,国家都翻过去,dang 也号召向前看呢,你就别说了。来,我敬你一杯。”
陈文强捂着酒杯说:“你也念着他的好,是不是?”那神态,言外之意明晃晃地告诉赵主任,你敢说是?绝交!
赵主任只好硬着头皮说:“伟人尚且三七开。你说咱们一介凡夫俗子,能五五都是不错的了,对不对?求全责备对自己可以,但是不能对别人高标准严要求啊。”
陈文强有些醉酒了,但他心里还是明白的。他悻悻地放开手,由着赵主任给自己倒了一杯。
但是董主任还想为自己的老领导辩驳几句。“三七开,是伟人的谦虚说法。五五未免就抹杀了老院长的功绩。老陈,你那时不在省院。你让老梁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是不是与老李的性格有关?”
“我那时xia放了,我上哪儿知道这些事儿。”梁主任也不愿意给董主任面子了。心说老赵好容易把陈文强按下去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啊。但是看着赵主任祈求的目光,他只好换了态度。
“咱们现在说那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儿,有个屁用啊。来来,大家喝酒喝酒。”
陈文强喝尽杯中酒说:“老董,你跟着老院长的年头长,你说他有没有把咱们省院变成他们赵家天下的那意思?”
不等董主任表态,陈文强就接着说:“他要不把他堂弟掫到副院长的位置上,兄终弟及,咱们那十七层大楼,最后审计的时候,会有那么多欠款吗?那后来的赵院长全家移民出去了,你可别说没有他打下根基的缘故。”
这是老院长最为人诟病的地方。董主任想再为自己推崇的老领导辩白几句,看陈文强要与自己辩论到底的架势就打退堂鼓了。他讪讪地说:“他是他,老院长是老院长。老院长为国一辈子,这绝不是他的初衷。”
“把老李弄牢里了也是为国?别他m的损人利己之后还装好人。”陈文强的声音抬高了,李家的四兄妹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呢。闻听陈文强此语,老四作为姑娘,“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李嫣然的哭声让所有在吃回灵饭、同时在小声说话的人都愣住了。药剂科范主任起身抱住李家的这老闺女、拍着她的后背去哄,接着她不算小的说话声,立即传遍了寂静的四海酒家、这几张饭桌上的、所有人的耳朵里。
范主任的话是朝着陈文强他们这桌说的。
“老董啊,老院长的老儿子,那小赵前年在麻醉惹的祸,你是知道的。但就是这样,老舒要送他去学习,陈院长说什么了吗?没有!章主任是知道当时的情景。”
那是院务会上做的决定,章主任当时去给办的。他略尴尬地点点头。
“你也知道我这人从来都是有好的不说歹的,这三十来年甚少说别人有什么不是。但你看我家二冬,他今天都来给李主任夫妻俩抬棺了,小赵他同样放寒假在家,他怎么就不能来呢?
你们大家说,在座的都说说,不说他代表赵家过来给老李夫妻俩磕头,他要是能过来给老李夫妻俩送灵,是不是也代表他们老赵家的心意了?咱们陈院长又不是那种揪住别人的小错处就不放的小心眼人。是吧?我没说错吧?”
这就不好让人接话了。谁能说她说错了?只能在她视线扫过来的时候点头赞同。
“可是章主任,你看到老赵家的哪个儿子去灵棚祭拜没有?我是没看到一个老赵家的媳妇。我觉得老陈挑他们赵家没来人的礼儿,是一点儿也没挑错的。
要我说像他父子这样一脉相承的凉薄、用人朝前不用人就填坑的自私性格,在咱们省院的近千号医护人员里,真也算是罕见了。”
范主任这一段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老赵家是应该出人祭拜李主任夫妻的。陈文强端起酒杯,朝范主任晃了一下,说:“公道自在人心。”然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董啊,还有你一个,你和章主任你俩跟着老院长在一起工作的时间最久,你俩评说一下小赵的行为。”
范主任对才为老院长评功叫好的董主任发问了。
“你说一句小赵他今天该不该来?他可是过了三十岁的人了。咱们再怎么想看在老院长的面子上袒护他,可真没办法把三十多岁的人,还当不懂事儿的小孩子看待了。”
董主任看着突然发声的范主任,想问问她老院长对她算是可以,她为什么对赵家“落井下石”,但心念转动间,看到与李家的三兄弟站在一起的吴冬,他瞬间明白了。
药剂科的本科生少,但是萝卜坑也有数,今年夏天吴冬和老院长的儿子就要毕业回来了。董主任想说点儿什么,但他马上闭眼闭嘴。赵家兄弟姊妹六个,居然一个都没来送灵……范主任说他们自私凉薄也没有说错。
算了,他们自己都不为以后打算,自己也退休了,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啦。
“人微言轻啊!”他在心里叹道。
他却不知道,他那闭眼闭嘴的动作,向众人传达的信息就是默认了范主任说的、赵家父子凉薄的说法。
护理部廖主任站起来拉范主任回席,俩人一起把李嫣然按到座位上,一左一右地哄劝着。梁主任抓住时机站起来给大家倒酒,向主任知道这是自己那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引出来的乱子。他闭嘴不言,闷头喝酒。
王主任插空儿就问起程主任来,“老程怎么样了?”
算是把话题调开了。
干诊赵主任就说:“转到我们科住着呢。早十年我就提醒过他,血脂高得有点儿快啊。有点儿节制、有点儿节制,那红烧肉啊,那五粮液啊,就是不用自己掏钱,也管管嘴。”
梁主任回头说他:“你呢?你那肚子小吗?”
赵主任摸摸自己小了两圈的肚子,瞪着眼睛说:“我这是腹水。”
一桌子的人都笑场了。
“老赵,你那肚子里若真的是腹水,绝对是重度肝硬化了。”
“来,吃一块熘肝尖,吃啥补啥的。”放射线科的胡主任给他夹菜。
麻醉科周主任等赵主任把那凉透的熘肝尖放嘴里了,满脸讥诮地损他道:“亏你还做了那么多年的内科大夫,那内脏能吃吗?”
梁主任给赵主任又夹了一筷子肉菜,安抚赵主任说:“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你是学小姑娘减肥啊还是得了糖尿病了?”
赵主任满不在乎地说:“我小半年没吃晚饭了。我能不瘦吗?!再不瘦我得连午饭都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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