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2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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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稳定地继续操作,李敏熟悉的声音也继续做讲解。但李敏不知怎么有一种他在给自己上课的感觉。

剖开心脏供给血管。

张正杰抽气——冠状动脉里有血栓形成、并完全堵死了冠脉。李敏与周处长同时记下那男人的如实描述。

现在患者的死因明确了!他们都错了,诊断就错了,不是肺栓塞!

李敏略熟悉的那个男声冷静地报出死亡原因:冠脉栓塞、心肌梗死、心脏破裂、心包填塞。

张正杰侧脸看李敏。他的声音虚浮得如同失去了支撑的大厦。

“小李,术前有做心电图检查的,是吧?”

“有。正常的符合生理年龄的心电图。所有的术前检查没有手术禁忌症。”

张正杰在得到李敏的回答后,带着点儿踉跄地往外走。他呐呐自语:“我们都往肺栓塞去想、去抢救了。没想到、没想到是冠脉栓塞……” 而且,最要命的是,患者的心脏破裂了!心脏破裂,引起了严重的心包积血、填塞!

这就让省院尴尬了。临床诊断和治疗上,大家都是先往常见病、多发病的方向去想。谁接诊危重患者后,会先往罕见疾病去思考呢。

但是,落在这个患者身上,省院的错误就明显了:

肺栓塞的治疗方向是抗凝、溶栓。——据说尿激酶的使用量要达到体重的四分之一才有效,李敏暗搓搓地想,溶栓?来得及吗?

而心脏破裂、心包填塞,可能需要的是心包穿刺、解除对心脏的压迫。

两者的急救思路是完全不同的。

但不论是肺栓塞还是心包填塞,这两病都有一个共同点:死得快!

不管是肺动脉主干被栓死,不管是心脏破裂、还是心包填塞,都会让患者瞬间失去生命。尤其是后者,心脏都破裂了,任何抢救都无济于事。

对这个患者——

即便诊断明确,心包穿刺也不是所有人能做得了的;

即便做了心包穿刺,心脏还破裂了在那摆着呢,冠脉那堵死血管的血栓也在那儿放着呢……溶栓来不及,开胸取栓也来不及……

但是省院的诊断错误是不能回避。李敏等三位专家在尸检记录上签字以后,跟着秦处长出了尸检房间。她换回自己的衣服、收拾好白大衣和记录本,悄悄站去有点儿失魂落魄的张正杰身边,轻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她最后还补充道:“那患者的医嘱我记得,有给他用抗凝血药物。小曹还曾在查房记录里写了嘱咐患者在床上活动、让家属按摩双下肢。主任,咱们该做的都做了……”

“小李,谢谢你。唉,我没想到,没想到啊。我就是学医了,还是对发生在眼前的死亡,同样无能为力。”张正杰的精神头很不好,但是他领了李敏的好意。

“不怪你的,老张。”秦处长是内科出身,他是最早那期的、两年制的工农兵大学生。虽然多年不干临床,但李敏的解释他还是听得懂的。他很赞成李敏劝慰张正杰的话。便也顺着李敏的话劝说张正杰。

“咱们没往心脏破裂的方向想,符合治疗原则的。毕竟是肺栓塞发生的几率更高,是不是?但这些咱们回院再说。一会儿你陪他们多喝几杯,大过年的,把人请出来了,咱们不能失礼。”

“好。”张正杰明白秦处长给自己陪酒的人物,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接受了秦处长的好意,也努力撑起精神头,应下了秦处长的要求。

关于喝酒这事儿,他张正杰从来没怕过谁的。何况刚才周处长介绍的那三位,哪位都值得他张正杰去结交;哪位都不是现在的他,平时能结交到的。

很久之后,周处长过来招呼他们仨。“老秦,走啦。咱们照老规矩。”

“好啊,都听你的。我跟你说咱们张主任是能喝的,今天保准让你尽兴。”

“那就好,小李能喝点儿不?”周处长对李敏还挺关注的。

李敏忙摇头:“我不行,一杯就倒。”

“那可不成,外科大夫没有酒量怎么能行呢。练练,多喝点儿就好了。”

出了红砖小楼,周处对老秦说:“你们的车跟我后面吧。小伙子,能跟住吧?”

费达保证:“您放心,我会跟上的。”

周处长豪爽地一笑,上了不远处的那辆车。o牌的黑色皇冠3.0,脏兮兮的残败外表,尾灯处都被腐蚀出来一个拳头大的窟窿了。还不如费达的这辆桑塔纳,虽同样也是旧车了,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呢。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了庄严国徽注视的范围。费达瞥了李敏一眼,见她面色沉重就问:“查到原因了?”

“嗯。”

“什么问题?”

“心包填塞。”

费达直率地仍给李敏两字:“不懂。”求解释的意思很明显。

李敏笑笑轻咳了一声,从后视镜与秦主任对视。费达以为她想照镜子,就说:“遮阳板那儿有镜子。”

“谢谢。”李敏接受了费达的误会。翻开遮阳板仔细地照自己的唇彩。为了堵住费达再问话,她掏出唇膏认真地轻轻地抹起来。

秦处长见李敏通过后视镜与自己对眼神,想想明白了李敏的意思。他便对费达说:“费大啊,这事儿你别打听、你当不知道。等院务会决定以后会公布结果的。”

“是。秦叔。我明白的。”费达收敛脸色,严肃地说:“秦叔,我不会乱说话的。我这不是看着这一车坐的都是自己人,才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嘛。你当我没说。好不好?”

“行啦,你别做这怪模样,我不会与你爸爸说的。张主任和李大夫也不是多嘴的人。”

李敏抢先表态:“你说什么了?”

张正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秦处长:“看,咱们小李聪明吧。不过我跟你说小李没什么酒量,她不能喝酒。”

“秦处长,要不把我先放下来吧,我自己回医院。我还得值班呢。”李敏抓紧机会申明自己的愿望。

“那怎么行。这样的工作之后,照例要喝几杯驱驱晦气。” 秦处长这时候怎么会答应,只看周处长对李敏的关注,他就不可能放李敏走。他敷衍李敏说:“不会喝酒就不勉强了。那几位都是德高望重的专家,还有医大的教授,你怕什么呢。”

街上的行人稀少,太阳在慢慢地向西偏斜,李敏揪着手指头看着车窗外。她开始后悔出来看尸检了,希望那几个人不是杨大夫那样的……无奈中,她只能根据日光的影子,判断出他们的车在向东南的方向开。

街上绝大部分的店铺都关门了,人行道上只有零星的、摆着拜年糕点盒子的货架子和推车。穿着油池麻花工作服的售货员,在鞭炮碎屑中、在失去温暖阳光抚摸下的瑟瑟西北风里,抄手的、跺脚的、捂耳朵的,看到偶尔经过的行人,他们都带着热切的渴望吆喝几声,大概是盼望行人买糕点吧。

小车穿行在李敏熟悉的街道上。这是回到医大附近了?

下车,擦得干干净净的百年鹿鸣春招牌,在夕阳的最后余晖中反射着古朴的光芒。费达的车技很不错,这一路始终保持与前车二三十米左右的距离。

“过年都放假了,咱们就在这儿对付一口了。”周处跟他们后面刚下来的三人招呼一声,就领先往里走。

“定好位置了,在长春那间。”周处长报上房间名,服务生侧着身子,把他们这一行人往里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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