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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始终关注着骨科那例死亡患者尸检之事的进展。
隔了几天, 骨科那患者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主要的死亡原因是那晚讨论偏向的急性肾功能衰竭。
另外患者在股骨颈粉碎性骨折、入院后牵引期间, 其身体就形成了血栓, 不仅是脑干有栓塞,身体的其它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栓塞。
换句话也就是说, 即便没有甘露醇造成的肾脏损伤这一节,即便没有做内固定术,他也很快会因为多脏器发生栓塞而病危。
是不是能避免得了死亡, 那就不好说了。
具体向主任怎么委托中间人与家属达成的协议,省院都没人知道。反正向主任因为甘露醇的使用时机不恰当、使用方法也有问题, 在省院大大地丢了一次脸。为此他将一部分骨科事务交给了王主任。
王主任顺利拿到了骨科行政副主任该有的大部分的权利。
李敏在这例死亡病历后面加上注释:小心高龄卧床患者—→血栓。红色的细小骷颅头组成的血栓两个大字,怎么看怎么吓人。
触目惊心!
然后是2号手术的那个颈内静脉血栓患者,拖了一周的时间,应了术前交代的、出现了大面积的脑细胞死亡, 他成为植物人了。其靠着生命维持系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家属再是不想承认这个病情转归之事实, 也在坚持了几天后,同意拔除一切生命支持管道。
在这个患者老伴儿伤心欲绝的悲恸嚎哭声里, 那个双骨瓣减压术的小伙子能够下床走动了。
“李大夫,谢谢你救了我。”躺在床上这些天, 小伙子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能走出小病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两个姐夫的搀扶、陪同下, 到办公室来道谢。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过些日子你出院了, 你要注意保护自己的头部。明年还要过来做个颅骨修补手术, 光靠一层头皮保护脑组织还是不行的。”
“我什么时候来好?”
“等你出院的时候, 我会在你的门诊病历上写出院小结, 里面会有所有该注意的事项以及明年回来做手术的大致时间段。”
患者谢了又谢,还是他两个姐夫看着李敏桌面不少东西要写,把他拖走了。
李敏闷头忙了半下午,终于把这组的八个实习生的实习鉴定写完了。
她将写好的实习生鉴定收拢到一起,拿去给李主任签字盖章、再交给陈文强签字盖章。在这八个实习生的鉴定里,她给跟着杨大夫实习的那个学生,打了最低分。还把枕部血肿漏诊事件写进了鉴定里。
——省院不会处理他,但是这个学生写完整病志的时候,要是认真按着诊断学的要求做了严谨的查体,整个事件完全可以避免。
李敏就是这样认为的、也坚持这么做的。
实习生的带队老师也影影乎乎听说了此事。在他的追问下,在创伤外科实习的同学,向他提供了该事完整的来龙去脉。
气得带队老师把杨大夫带的那个实习生叫过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可这也是于事无补的做法。
后来在那当事学生的恳求下,他不仅来找陈文强问会不会影响到那学生的实习鉴定,还为了实习签定先来找李敏打招呼,希望省院这面能通融一下。
“陈院长、李大夫,这毕竟是关系到那学生一辈子的事儿。”
李敏很生气地立即拒绝了带队老师。
回头她还对陈文强抱怨:“陈院长,这些学生的实习鉴定,哪个人的我都是实事求是写的。他要是工作认真,哪有后面的那些事情了。还有如果这个鉴定给学生知道是我写的了,后面再来实习生我都不管了,你和李主任自己写吧。”
实习学生的鉴定一部分由带教老师写,一部分由所在的科室主任写。神经外科和胸外科的实习,自然该由陈文强和李主任来写。
但是各科的科主任一般都是自己领着补贴、事情推给住院总或者是教学秘书来做。
陈文强现在有李敏这个认真负责的住院总包揽杂事儿,他是连病历都不写一个字的,哪会愿意沾手写实习学生的鉴定呢。所以面对李敏的抱怨,他直接把自己的工作印鉴交给李敏在鉴定上盖章。然后连实习生的鉴定内容都没看,就刷刷地签完了名字。
“那学生是该处分。实习期间就不认真,工作以后可怎么了得。他一个人惹出来的祸事儿,还不知道牵连多少人呢。”
石主任坚决支持李敏给那学生打最低分、并将此事儿写到鉴定里。他还准备等院里的具体处分下来后,与医学院的学生处邱处长联系,细细说说这事儿,让他用此事好好教育学生们。另外也要让邱处长知道,陈文强在这中间担了多大的责任。
那是他老邱欠的人情。
不告诉他可不恰当。
当然私下里说句心里话,这也与他自己的心情不爽有关。为着这个实习生一人的工作不认真、不谨慎,不说张主任、杨大夫这次弄了个大没脸儿,罗主任也跟着在省院丢了一次脸,就是杨宇也天天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与人对视。
估计到最后自己也得挨批评,那患者是自己夜班时收进来的。
等临近月底的时候,枕部血肿的患者得到打伤他的那方赔偿,笑嘻嘻地步行出院了,创伤外科涉事人员的处分随即下来了。
主任张正杰、护士长王静因国庆期间查房不认真被行政警告处分,党内通报批评;杨大夫因为行为不端及值班期间工作不认真被记大过、扣罚三个月的奖金;一个护士被行政记过后立即调离创伤外科的岗位,安排去分院工作;石主任、李主任和覃璋被通报批评;十一楼、十二楼的其他临床大夫,包括陈文强在内,都被在全院大会上点名批评。
唯一例外的是李敏。
秦处长亲自找李敏谈话,鼓励她继续认真工作。
处分下来,所有人的心都放回了原处。而覃璋在出事后就积极追求顾丽华并得逞之事,也被罗大姐骂做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
一时间对覃璋侧目的人不少,说什么的都有。
季护士长在得知小顾与覃璋搞对象之后,很愧疚地登门了。她万般无奈地对戚主任说:“我尽力了。我能教明白她工作上的事儿,这做人的道理是没办法的。”
“小季,就这我们也非常感谢你了。”傅院长是最早知道这消息的,但他没脸跟戚主任说、也不好意思对季护士长说。等季护士长登门了、捂不住了,他也只能很无奈地向季护士长道谢。唉!自己的外甥女不争气……唉!丢人啊!
“不用管她了,她像她妈妈了,非要……”从季护士长过来告诉他们夫妻俩这消息后,就气得一直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戚主任,不管不顾要说出口的话,被傅院长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季护士长对他们家的私隐不感兴趣,只淡淡地说:“小顾现在独立操作是没问题了。你们得空就得提醒她要认真工作、时刻警惕,透析这工作是不能出任何差池的。”
傅院长两口子对季护士长是千恩万谢地把季护士长送出门的。回头傅院长、戚主任就开始拌嘴,而顾丽华也不是一点儿不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她闷在房间里不出门。
可事情在傅院长的一双女儿回家后,夫妻俩的冲突在儿女表态后再度爆发,并冲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戚主任很后悔没早一点儿把顾丽华弄去做校医、还给了她一个去透析室的选择,这让覃璋有机会找到顾丽华了。
可她只这么一说,傅院长就说:“命中注定的事儿。她去做校医,那覃璋有心就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就不去找她了么?最后我就能不管他了么?”
……
“反正老傅你给我记着你儿子和女儿的话,他俩将来是不会跟顾丽华走动的。”戚主任提醒傅院长。
傅院长的儿子是激烈反对顾丽华与覃璋谈对象的。他们兄妹不惜以断绝关系威胁顾丽华,可就这样,也没有扭转顾丽华的想法。
“不走就不走吧。丽华也不是没有兄弟的。”傅院长拿自己的那对儿女没一点儿招。就像儿子所说的那样:这么蠢的人,我怕以后被她拖累了。
“不怕老顾家把你那宝贝外甥女扒皮了?”戚主任对傅院长的态度不满,就狠狠地刺了他一下。
傅院长发狠:“独生子女还不活了!”
这可把戚主任气得够呛。俩口子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地吵得不亦乐乎。她再也不顾忌顾丽华还住在他们家了,什么痛快说什么,直把顾家的不堪、顾丽华母亲的愚蠢,都当着仨孩子说出来了。
傅院长气急之下打了戚主任一巴掌,戚主任挠了傅院长几把,拽着儿子哭喊要离婚……傅院长在儿子女儿的劝说下,不得不立即向戚主任认错。而顾丽华在吵闹声里摔门而去,当晚就搬单身宿舍去住了。
单位宿舍,这样的事儿根本就捂不住的。
吕青与护士长嘀咕:“那覃璋真是滑头。他要是不追顾丽华、傅院长不使劲的话,这次他绝不仅仅是通报批评的。”
“傅院长养了个傻孩子,有什么办法呢。不过那覃璋看着是借着顾丽华逃脱了记过处分,”护士长颇为惋惜地说:“我还真当他以前没看上小顾就拒绝傅院长是有骨气呢。现在看啊,他这人不仅没骨气,这人的人品啊,也算是在省院混到有口皆碑的地步了。”
这个有口皆碑可就不是什么好口碑了。
事后,梁主任对李主任说:“老李,你这是糊涂啊!你平白给老陈增加了多少麻烦。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你干的事儿。我和你说那陈文强就是你亲儿子,也架不住这么耗情分的。你可别忘了你还有四个孩子,都在省院工作呢。”
李主任沉默良久说:“老梁,我再不会了。”
梁主任一语成谶,李主任这大半月早明显感到陈文强对自己疏远了。其实李主任在梁主任那晚找上家门、得知患者在急诊下被行开颅减压术后,他就已经后悔了。
“老梁,我真没想到那个患者会有枕部血肿,所以才打发覃璋过去看看。”
“唉,老李啊,我估计陈文强就是在这块儿想不开。照理说不论患者有什么事儿,你从来都是负责任的人、都会过去看一眼的,怎么那天就打发覃璋去了呢?”梁主任明知故问。
李主任抿嘴不语。
“老李,你那心结我明白,但是你能不能不再迁怒到别的人身上?我也是一肚子怨气的。我那老大到现在还在县城里不肯回来,你说我除了劝自己想开点,我还能怎么地?”
是啊,还能怎么地?!始作俑者已经离世了。时间也过去二十年了。可李主任总觉得有快沉甸甸的石头还一直压在胸口,让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能安宁、也无法顺畅地呼吸。
“老李啊,我劝你还是要做好自我调整了。不然你这样,老陈可怎么放心你明年去急诊当主任?急诊那边是经常遇到打架斗殴的。”
李主任点头,他明白这些劝自己的话,都是为自己好,都是梁主任的肺腑之言。他挺感动地说:“谢谢你啊老梁,我不会再干迁怒别人的事儿了。老陈那里,你得便替我说说了。”
“行,我得便就与他说说。你不知道他为那事儿难受的啊,好悬在我家掉眼泪了。上回和我一起喝酒,喝得五迷三道的还说在小李跟前没脸,不好再摆老师的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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