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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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贝开始频繁往苏州家里打电话,打着打着,往往就吵起来。一般这个时候,桃李就躲开,但家里地方太小,耳朵里还能飘进只言片语。听出他前面已经谈过好几任女友,其中有一任也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却都又被他妈生生拆散。想想也是,他这个年龄,又是这个条件,女朋友不可能一个都没有。可惜贝家,主要是贝母要求太高,几任女友,看得上眼的,一个都没有。

纪家姆妈一个金镯子便可收买打发,贝家那位,才是真正难关险关。

吵到后来,小贝忍无可忍,电话里放狠话:“这个婚,我结定了!”

然后当天夜里,贝母电话又来,小贝躲开桃李,独自到阳台上与之争论,可能过于激动,声音有些颤抖,像是被逼到悬崖之上的困兽:“不要孩子孩子,开口孩子闭口孩子,我的人生是人生,你自己的人生就不是人生了吗?我不需要你这种牺牲和关心,这种牺牲和关心,就像套在我身上的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已经够了!我已经一再退让,你还要怎么样?!”

几次争吵过后,上海两个人的小家来了一个客人,贝母。小贝当天值班,桃李独自接待了未来婆婆。

未来婆婆贝母六十来岁的年纪,身形微胖,皮肤很白,行动说话都是一副养尊处优的官太太做派。和小贝一样,贝母也是一张同款圆圆脸,和小贝一望就知是一家人,只不过小贝的圆脸总是一团和气,贝母却是满脸杀气。

贝母一脸杀气同时居高临下地望着桃李,望向桃李的眼光既有着武场上对决的狠烈,也有着玩味与俯视的轻蔑:“出身低的小姑娘想高嫁,想攀援富贵很正常,但是这个攀援的门票是有价格的,你不一定付不起,不如早点退出,大家脸上都好看。”

桃李看贝母凌厉眼神,听她凶狠语气,便知如若坚持到底,那么与她,必然有一场漫长的角逐和厮杀,意识到这点后,桃李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小贝的差距,不由得产生退缩之意。回头约学姐出去吃饭,说起自己第一次见贝母的事情,学姐说:“唉哟,口气倒不小,到底什么来头?小贝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

“母亲原教育局人事科干部。父亲也是政府机关工作,实权部门的厅局级干部,去年刚退休,现在办了一家建筑公司,以接政府建筑工程为主。奶奶过世了,生前是医生,小儿肾病内科专家。爷爷还健在,是书画名人,好像还出过几本散文集。”

“原来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学姐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嫁给这家人家,不仅看病,将来孩子读书工作全不愁。”

桃李自嘲笑笑:“我们自从去年香港遇见时起,他就开始追我,但我们今年才在一起,就是因为之前觉得差距太大,和他不太有可能。”

学姐开好她玩笑,帮她分析说:“以你的条件和能力,嫁小康人家肯定是够了,但他那样的家庭,必然会被反对,不被反对反而不合常理。他们那种人家,一般更倾向于找个资源互补的亲家,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还是权力社会。所以你收入哪怕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十倍八倍,上海房子再多,但在他们眼中,其实和小区保安,保姆阿姨没什么本质区别,都属于一个阶层,寒门。”

桃李问她自己该如何抉择,学姐说:“婚姻这种事情不能问别人,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对小贝和自己又有多少信心,这个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能说,嫁普通家庭也会鸡毛蒜皮,也有鸡零狗碎。但若想要跨越阶层,这将会是你为数不多,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这顿饭回去后,桃李又接到两次贝母打来的电话,问她何时才能做个了断,又说如果能够分手,放过自家儿子,那么贝家自会酌情补偿青春损失费。

桃李骨子里懒散,办事却不拖泥带水,酝酿了两天,向小贝提出了分手。

她提出分手后,小贝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当天就跑去医院,连续几天没回来,问起来,说是人手紧缺,在值班,太忙。过几天,突然又胡子拉碴的跑回来,告诉她,自己已经报名随国际救援队赴第三方小国家进行援助。

就在上个月,某贫穷小国发生洪灾,死伤无数。他们医院救援队要去的,是重灾区。

临行前,桃李帮他收拾行李,小贝说:“假如我平安无事回来,我们就去领证结婚吧。”

桃李望着他的眼睛,半响,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两个月后,瘦脱了相的小贝平安回上海,连一天都没休息,马不停蹄地带桃李回了一趟苏州,去见他的爷爷。

小贝奶奶前两年生病过世,现在爷爷带着老保姆及司机独自生活。到地方一看,他爷爷居住的小区出乎意料的破旧,问了小贝才知道,这里是当年他爸爸单位分的,即所谓的干部楼,他爸妈退休后搬了出去,爷爷却懒得挪。说是干部楼,户型却都傻大黑粗,门禁形同虚设,不过保安却意外的礼貌,态度非一般的好。

一到家里面,发现不过三个房间,竟有两百多平米,且没有公摊,都是实际居住面积。桃李没想到早在九十年代,就已有这样的大户型,那个时候,她和同学们都还是一家几代挤在棚户区的阁楼里,因此吃惊不已。

小贝的爷爷是很礼貌的一个老人家,同时身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在他面前,桃李颇觉拘谨,便努力保持微笑,低头不语。

送上礼物,寒暄问候完毕,小贝陪他爷爷说话,桃李插不进去嘴,就一旁干坐着,小贝察觉,就请她去厨房看看情况。

桃李跑到厨房去帮忙,结果就听他们家煮菜的老保姆和择菜的老司机讲了半天国际形势,从中美局势谈到西南五省旱灾,再从联合国安理会制裁伊朗的决议谈到富士康的十一宗自杀案,最后两人叹气,总结说,今年的世界局势,实在是不咋地,各种天灾人祸,各处形势紧迫。

桃李默默准备吃饭的餐具,就感觉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以至于心内生出一种无可救药的孤独感,像是回到了不愿读书,却又无处可去,最后只能独自在街上四处晃荡的中学时期。

吃完饭,桃李帮小贝爷爷修了家中一台出故障的电脑,顺便帮他下载了几个小游戏,耐心教他学会,到告辞出门时,看老人家脸色,就知道他对自己还算满意。

其实不管孙媳是谁,小贝爷爷都不会不满意。第三方小国重灾区救援的医生名单里本来没有小贝,是他搬出家里关系,去求领导,临时撤下一个同事,自己顶了上去。

宝贝金孙在小国重灾区支援的两个月里,老人家每天带着保姆与司机时刻关注那边的新闻,一有个风吹草动,马上就担心不已。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他给平安盼回来,所以这时候他不论带谁回来,只要是个女的,家里都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对于贝家态度的突然转变,桃李也意识到可能是小贝以身犯险而迫使家人认清形势,做出了妥协。

而宝贝儿子被寒门女子引诱勾搭在先,又为她以身犯险在后,这两桩仇,贝母统统记到了她头上,这是她当时还没有意识到的。

桃李和小贝当时都以为这是家中的妥协退让,但于贝母而言,这只不过是新一轮的较量,另一场角逐的开始。

但无论如何,两个人的婚事还是提上了议事日程。

结婚之前,两家人家得见个面,商议两个孩子的婚礼及婚房问题。本来贝家的态度是,这桩婚事家里不满意,所以家里只管出钱,其余一百样不管,你们不要来烦。但是小贝不同意,他追桃李整整一年,现在终于走到一起,他要给桃李一个盛大的婚礼。

得知贝母不日将来上海,桃李妈也终于等来了行使丈母娘权力的时刻,岂有不激动不期待的道理?当即摸出钞票,命令叔叔去小区对面的渔家乐订位。

叔叔付了定金两百块,订了渔家乐包房一小间。结果又从桃李那里得知,贝母早有安排,人家订好了复兴西路上的雍福会。

雍福会见面当天,两家人家准时出席。贝家家长只来了贝母,纪家倒是全家出动。桃李同未来婆婆打招呼:“阿姨,您好。”

贝母没听见,自顾自看手机。小贝给她丢眼色,她想起贝家的规矩,遂重新打招呼:“钱老师,您好。”贝母姓钱,要求家人皆称呼自己为“钱老师”,否则不予搭理。

贝母终于抬眼将她一看,潦草地点了下头,然后电话遥控司机:“老吴,你把我放在后排的一个文件袋送过来。”挂掉电话,回头和儿子说,“贝局长今天身体不适,我叫他在家里休息了。”贝父去年底便已退休,贝母仍以局长称呼之。

不一时,司机老吴把文件袋送来,贝母接过,随口吩咐:“去吧,饭吃好了我打你电话。”

司机退下,侍应生送来茶水,贝母端起面前铁观音,将喝未喝之际,忽然皱眉,侧耳静听,转头问身旁弯腰上茶的侍应生:“是地震了?”

桃李伸手按住姆妈的膝盖,同时对叔叔使眼色,低声道:“腿不要再抖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中提到的600号,是上海宛平南路600号,看精神疾病的地方,俗称精神病院。

第73章

桃李妈抖腿, 是因为紧张和害怕了。

自信,绝对算得上桃李妈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再加上这里是上海, 她的主场,面对的又是外地人, 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虽然雍福会这家餐厅的环境令她感到那么一点点不自在, 和一点点的放不开, 但又怎么样?她可是刚和婆婆干完架,转头就能对新疆舞蹈家那种倾国倾城以及倾倒美国亿万富商的美人儿,以主人公的姿态说出类似于“我们上海欢迎你们外地乡下人进城开眼”那种话的人, 所以贝母那一套苏州小地方的官太太做派轻易是吓不倒她的。

能使她紧张, 使她感到害怕的事物,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就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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