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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遥想想,觉得林宴说得也对,上辈子她父母被流放岭南,兄长失落回了洛阳,已经让她极难过了,若换她面对九族之亡,恐怕她也会拼却性命报仇。

这世间总有些事重逾性命,她能面对自己的死,却肯定无法接受丧亲之恨。

此恨无解。

“她脸上那道伤痕,就是她逃跑中摔下悬崖所受。因着这道伤痕,她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入宫为侍,只能另想办法。”林宴又道。

“所以……你这是要帮她入宫分得圣人宠爱,既能与皇后一较长短,又可与你里应外合?”宋星遥飞快想通其中关节。

林宴点头:“她一意孤行,我便助她一力,也免她在深宫无枝可依。”

宋星遥默。她私心并不赞成以这样牺牲的方式去报仇,可她毕竟不是韩青湖,不是林宴,不曾经历灭门丧族之痛,未受其苦,便不好贸然置评。

只不过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当年林晚的路,被人从中间生生截断,林晚再想进宫为妃的可能性,已经很低很低了。

这恐怕也是林宴同意帮助韩青湖的最大原因——这一世,林家与县主对他有活命之恩,二十年教养之情,林晚依旧与他是十多年的兄妹,恩义尚在,他没有理由也不想除之而快,能做的就是尽全力斩断林晚的去路,不叫旧事再现。

往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

“你想让我帮你?也行。”宋星遥看穿他的意思,很干脆地点头。 “不过……脸上的伤好处理,但我对你姑母毫无了解,其他方面……”林宴已经帮过她数回,她回敬一次不为过,于她而言又只是举手之劳,再加上能破坏林晚的计划,她就开心。

“无妨,青湖幼时见过我姑母,对她有些印象,另外我会给你些姑母的生平诗画,你们揣摩一二便是。除了绘彩之外,最主要还有姑母和你一样爱猫,你要教青湖些关于狸奴的常识,帮她挑一只合适的狸奴,另外就是青湖毕竟在市井呆久了,言行举止太过随意,她身份特殊,我又不能另外找人回来教导她,你……也曾是林家长媳,出入过宫庭,见识过大场面,当时也是长安贵妇佼佼者,仪态姿容皆是出挑,比宫中贵人还要强,所以她的礼仪,还要劳烦你费些心。”

宋星遥听林宴长篇大论说了一通,本来点头,及至听到那句“林家长媳”,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结果换来后面一大段恭维,拙劣的马屁听得宋星遥嘲讽他:“你确定你说的是真心话?”

“林某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林宴面不改色道。

发自肺腑就有鬼了。

宋星遥懒得回嘴,又问:“那你打算如何送她入宫?给我多长时间?”

“八月的仲秋节,宫中会有家宴,长公主会带府中歌舞姬入宫献艺,我来说服殿下带她入宫。”

现在是六月,离八月只剩两个月时间,宋星遥斜睨他:“你就这么有把握能说服殿下?”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李家逐年坐大,太子是个有野心的,早就觊觎殿下手中权势,恨不能夺到手中,皇后与殿下同为长安最贵女子,早就明争暗斗过数回,二人之间已生嫌隙。能给皇后添堵,分去皇后之宠,殿下自然愿意。”林宴说着又望宋星遥,只道,“你也别将殿下想得太过美好,她首先是一国之女,未来的大长公主,手握重权,经历过沙场厮杀,她的能力与地位,都足以胜任亲王之位,甚至于已有为君之势。既有帝王心,你就不能以常人待之,明白吗?”

再宠再爱,这中间也需要一条清楚的界限,不可逾越,否则她就会是第二个寒凌。

宋星遥点头,忽道:“林宴,你有没发现,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林宴坦然而回:“只是因为对着你而已。”

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架子十足的。

宋星遥又白他一眼,骂了句:“虚伪。”

他却道:“行了,这事暂时这么定下,我们来说说另一件事吧。”

宋星遥惑:“什么事。”

林宴已经换了副嘴脸,高深莫测道:“遥遥,三天时间已到,你的功课呢?”

“……”宋星遥默。

教学时间到。

第64章 林贼狗东西

宋星遥的午饭吃得闷闷不乐, 对面坐的林宴已经给她夹了半碗高的菜, 她也没怎么碰过, 手里牙白的筷子扒拉着米粒数着数儿往嘴里送。

两个人的午饭,菜有四道,样样拣着她爱吃的来,周围也没人要她守着规矩, 好吃好喝的供着,狸乐馆的小日子可以说颇为自在了, 但宋星遥没有胃口。上了一早的课,把她上压抑了,她那洋洋洒洒十多页纸的功课, 没收到夸赞就罢了, 还被林宴批得一文不值。

她不动筷, 林宴也罢筷,盯着她叹口气,暗忖对面这个小可怜大概是被自己给教训得难过了,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小母鸡。天知道他已经极尽温柔了, 若是换成十五皇子亦或前世他其他学生, 他都不需要长篇大论的讲解评点,一个眼神过去, 那些人就已经战战兢兢开始反思自己到底说错什么, 写错什么, 做错什么, 要是轮到他出言批评, 那必定是犯了极其严重的错误。

都道严师出高徒,这话是没错,但也看徒弟是什么人,如果是对面坐的这个小祖宗,他可能……非但严不起来,还得小心翼翼拿捏分寸哄着。

为人师表,着实不易。

“遥遥,你初涉权斗,已经可以了。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吧。”林宴温言安慰她。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学生如此温和过,这大概是唯一一次破例。

宋星遥却未领情:“不必安慰我,林宴,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你教过的最笨的学生?”

其实她不怨林宴,她看得出来林宴教授之时已经尽可能收敛脾气,重话都没说过一句,但没办法,他们夫妻七年,她可以轻而易举从他的表情里面读出讯息,他对自己交的功课是非常不满意的,所以评点的时候,他几乎逐个讲解,挑的还都是浅显易懂的道理。

宋星遥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过,桌上的茶都添了五、六回,一早上的黄金时间都搭在她这份功课里了。

她想,她的悟性可能真不行,后宅私务与权谋政治的差距,有如云泥。

“你不笨,你只是没有经验而已,这些东西,不可一蹴而就。”林宴开始反思自己早上是不是太过严厉,不小心说了什么话打击到她,以至于从重生相逢后就一直斗志昂扬的她开始自我怀疑。

“你上辈子总不愿与我说话,是不是因为其实我挺笨的,你和我说了我也听不懂,所以才不爱开口的?”宋星遥忽然问道。

这是她头一回直言上辈子的事,林宴瞧着她的认真脸头皮一紧,如果说早上上课是他考宋星遥,那这顿饭就是宋星遥在考他。

这问题答不好会送命。

“遥遥,我从来没有不愿与你说话,我只是……不知道如何与你说。”林宴斟酌字句坦言道,“你应该知道,你我成婚是县主一手促成,在此之前你我仅仅是陌生人而已。”

他只是不像她那样,从最初就心心念念一个人而已。所有的感情,不过是在成亲之后一日一夜,一点一滴的相处之间慢慢累积,从陌生的夫妻变成心仪的恋人,再到非卿不可的爱情,从相敬如宾的客套到炽热如火的感情……上辈子县主做的最对的一件就促成他们的婚事,可恰恰又因为是县主促成的关系,他们间的信任隔着一堵墙。他那样的身世,一步差池就粉身碎骨,又怎能对人明言?再后来,养母弑夫、林晚迷恋兄长、他打算复仇……这不堪入耳的阴私,又有哪一桩是可以坦然告诉她的?

一桩桩,一件件,渐渐堆叠成山,纵然要说,他又从何说起?所以一次又一次粉饰太平,等着最后的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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