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今日是好日子,来者皆是客,便是冲着这点余三娘隐忍着不急不争。可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忍无可忍,将手中握着的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扔!人从凳子上弹起,欲辩上一辩,倏尔却听得一声“吱嘎”推门,伴随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又许久未听到的声音:
“这是哪个未卜先知的神人,这么早就给我扣上了不孝的帽子?”
在座的十来位街坊闻声悉数往院门处看去,见是一位身着流彩琵琶衿云缎衣的年轻姑娘进了门,戴的是烧蓝点翠,涂的是泽脂兰膏,十数步外便一阵雅香萦鼻!身后跟着四个衣饰精美的大户人家丫鬟,人手捧着些绫罗绸缎类的轻物。这还不算,再后面又跟着八个衣着统一的小厮,大大小小的锦盒抱了个满怀!
这列队伍进来,在桐家算不上宽敞的小院儿里,显得过于壮观。
“这……这是小堇?”余三娘尚望着楚堇失神儿,张家大嫂率先认了出来,撂下筷子起身相认。
楚堇目视着她轻声哂笑,嘴角抿起的骄矜弧度很难让人有好的猜想。张家大嫂也是看了这不甚有礼的笑容,才意识到先前自己说的那些不得体的话,皆被对方听了去。
若放在寻常,不过是个小辈,长者说几句听到了又有何妨?可张家大嫂知道眼下的楚堇已今非昔比,故而她有些懊悔起适才的鲁莽,不自在的咽了口。
楚堇也无心思与这种人啰嗦,微微侧头吩咐一句:“都堆到堂屋去。”说罢,便走到余三娘身旁,拉起她的手,甜甜的唤了声:“娘。”
余三娘被女儿抓着手,温度渐渐从指尖儿传来,这才回过神儿,“小堇?”她情不自禁的抬手去摸楚堇的脸蛋儿,涂了脂粉,细细滑滑的,有些陌生。可端那眉眼,不是她的小堇又能是谁?
堂屋里的礼物转瞬便堆成了小山,一直侧耳听着外面动静的桐泓才也出了屋,远远看着女儿两眼泛酸。当爹的面对女儿总是不如当娘的容易表意,不能抱,不能哭。
与爹娘亲近几句后,楚堇也随大家一同坐下。丫鬟小厮们带来的东西中,不乏添盘子的即食菜肴,一上桌整个席面便立时丰富起来。还有些需要热的便由丫鬟拿去灶房起火,陆陆续续送上桌。皆是些乡下人叫不出名的珍馐。
楚堇的视线扫过众人,笑道:“各位伯伯婶婶,你们抽空也多劝劝我爹娘,我在京中给他们买了大房子想接他们过去享福,可他们却说舍不得十几年的老街坊,不肯去。”
闻言,在座诸位尴尬笑笑,面露窘色。先前他们还当人家闺女不管二老,原来竟是桐家二老不肯去,且不肯去的原因还是舍不得左邻右舍……这如何不让说了那些没眼色话的他们窘迫。
要说能言,还是张家大嫂,见状连忙转舵:“小堇可是咱们亲眼看着长大的,打小就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桐老爷和三娘真是有福气!”
有了张家大嫂的带头,其它人也纷纷借机套近乎:“是啊,小堇还在襁褓里时我就抱过她,真是个乖巧的孩子,那时就觉得这孩子天生贵命!”
“我也抱过的,小堇小时候还最爱吃我烙的芝麻饼!你看,我今日还带了呢。”
……
小院儿的老街坊们你一句我一句聊的热火朝天,时不时开怀的大笑声传出院外。
院外新来的一辆马车与楚堇的马车并排停下,帘子掀起,露出楚娆的侧脸。她不知前因,只听到院内气氛热烈欢快,便气的暗暗咬牙。
楚堇可真是八面玲珑,伯府里讨得父亲母亲欢心,穷巷里还能笼络住一帮穷鬼。
“走吧!”蓦地将帘子放下,楚娆悻悻的命道。马车继续向前驶去,没多会儿便在街尾的院门前停下。
第19章
奢靡的紫绸黑檀木马车停在豆腐西施的院门外时,楚娆撩开帘子便看见门上拴着的一把枕锁。豆腐西施居然不在家?
放下帘子时楚娆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快,此处与桐家相隔不远,她不愿将马车如此招摇的停在这里。隧唤了桂儿扶自己下车,然后指着那门锁朝马夫吩咐道:“给我砸开。”
马夫面上一怔,想着此处虽是穷户,好歹也是关门闭户的正经百姓,砸开岂不等同私闯民宅?
“小姐的话你没听到?还不快动手!”桂儿给马夫使眼色。这马夫虽是伯府养的,却没少拿楚娆的好处,故而也算半个自己人。马夫迟疑了下,还是乖乖照做。锁是铜锁不好破坏,但门是陈旧的木料,砸两下便烂。
楚娆并马夫将车停去拐角里,自己则带着桂儿进了院子。
等了大约一炷香左右,就在楚娆等不耐烦准备放弃时,门突然开了。豆腐西施双手紧握豆腐梆子,举在身前,呈御敌状。神容紧张,喘着粗气。
这不禁逗乐了坐在院中的楚娆,嗤笑:“怎么,还当有小贼能看上这儿?”她四下里扫量了眼,低声念叨:“有什么值得偷的。”
豆腐西施愣神半晌才醒神过来:“娆儿?你……你为何要砸了门?”
楚娆没理会她的问话,只从椅子里起身顾自转身往里去:“进屋说吧。”豆腐西施扔下梆子,又去门外将担子挑进院来,这才往里屋走去。
路过桂儿时,那丫鬟轻飘飘的说了句:“夫人放心,我们小姐会找人来给你换扇新门的。”
豆腐西施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进了屋。唯一的椅子被搬去了外面,屋内便只有一张炕,楚娆嫌脏没坐,豆腐西施也没坐,二人隔张桌子站着。
“上回让你下的蓖麻粉为何没下?”楚娆语气冷冷的诘问。
“我下了娆儿,你拿来的那一整包我都和进了豆糕里!”豆腐西施无比冤枉,急于解释。
楚娆黛眉微皱,拧作春山:“那为何她会没事?”
“这……这我也不知道。”豆腐西施抱愧的低下头去,她虽照做了,但事情毕竟没做成。顿了顿,她才忽然想起什么快步到炕前,从枕下取了一银袋放到桌上:“这是你给我的那些银两,我一个子儿也没动。”
审视的目光在豆腐西施脸上盯了好一阵,楚娆觉得这个妇人不可能骗她,淡然道:“罢了,兴许她命不该绝。”
“不过当初那事,我母亲恨你入骨,却为何没处置你?”楚娆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以她对孙氏的了解,不可能轻易罢休。饶是楚家对外声称两家皆是苦主,可真相如何孙氏比谁都清楚。
豆腐西施堪堪转安些的面色,立时又动荡起来,两手无处落放的抓着上衣襟,手心儿里直冒汗,心虚的搪塞:“许是伯夫人大度……”
楚娆失望的舒了口气,还以为这趟能从豆腐西施嘴里问出点什么,眼下看来白跑一趟了。打算出门前,楚娆又想起另一桩事:“对了,你还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豆腐西施一脸紧张,担心又是要她做害人的勾当。
“去趟窦家,让窦文山来见我。”说罢她从袖袋掏出一张花笺扔到桌上,上面写着时间和地点。说来也怪,那阵子百般有求于她的窦文山,自打侯府那日后,就再也没来找过她。
“好。”豆腐西施心下先是放松了一刻,所幸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不过跟着又生疑,楚娆何时与窦文山有的联系?
只她还未开口问,楚娆便又扔了一袋银子在桌上,夹着几分怨气吩咐道:“给你的钱就好好用,买几身像样的衣裳和首饰,别再出门卖豆腐了。楚堇已将我的身世传开,你不在意自己面子,也想想我的脸!”说罢,便抬脚离开,将豆腐西施独自留在屋内。
傍晚残阳夕照,给屋脊、大地皆镀上了一层暖金霞光,虚虚渺渺,气氛微妙。楚堇和楚娆前后脚回了伯府,同样被请去了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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