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喜忧参半的重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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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不敢为难父皇。”杨坚扯了扯唇角,“儿臣想求的是,封姜琦为郡主,不再提将她册立为殿下妃的事——儿臣的意中人唯有独孤伽罗,父皇不喜她,儿臣不敢立时强求。但是姜琦,儿臣绝不会娶她。”

杨忠微愕,回身瞧着杨坚。

父子俩在朝堂的事上素来默契同心,唯有杨坚的婚事上屡起争执,每回提起,几乎都不欢而散,像是硬碰硬的石头,没人愿意服软。杨坚这还是头一回,改了往日的冷硬倔强态度,以如此平和甚至带些恳求的语气提及此事。

杨忠沉吟。

自上回饭桌上争执过后,他也认真考虑过此事,虽再未提及,到底生了退让之意。

此刻对着杨坚的目光,杨忠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依你。”

他肯爽快答应,倒在杨坚意料之外,随即趁热打铁,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他手中,“母后的这枚玉佩儿臣曾经丢失,如今寻回来,时常带在身上。此去洛州,情势凶险,倘若不慎丢失,将成终身之憾。还请父皇替儿臣暂时保管。”

杨忠顺手接过,手指触到温热的玉佩,像是触动旧时温柔的记忆。

自惠王妃过世后,他也有许久不曾见过这枚玉佩,思及数年阴阳相隔,一时惘然。

将玉佩托在掌心,挑起坠着的香囊时,熟悉的针脚绣工,爱妻的手艺,他自然熟悉无比——如今他贴身佩戴的东西,还有许多是当年惠王妃闲时做的,虽陈旧,却熨帖。翻看香囊,思绪悠长,忽然动作一顿,瞧着那针线稍新的蝴蝶,“这是?”

“儿臣从前遗失香囊时,是被独孤伽罗捡到,珍藏保管。后来香囊磨损,她便绣了这蝴蝶,浑然天成,也合母后的喜好。父皇——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杨忠愕然,瞧着那蝴蝶,半晌无话。

杨坚也没打搅,留他独自在内殿回味旧事,悄然告退。

建章宫离皇宫极近, 杨坚回去清点了裴矩选出的人手, 便迅速折返麟德殿。

麟德殿中, 杨忠安排左骁卫大将军黄彦博带领两名中郎将随行,另从左骁卫中选了两百名精锐, 同杨坚从建章宫左右卫率、内率点选的百余名侍卫一道,以仪仗、宿卫、侍从的名义随行。

杨坚本就打算以风雷之势突袭,打得刘昉措手不及,故未张扬此事, 凭着杨忠一道口谕,同黄彦博一道在麟德殿辞行, 便往丹凤门外走,欲带兵出行。

初冬深宫, 满目萧然, 杨忠站在麟德殿前,身旁是宫装鲜丽的乐平公主。

直到墨色披风远去,乐平公主才偏头看向杨忠。将近五十岁的人,早已不像记忆中年轻俊朗、挺拔伟岸, 淮南的数年风霜,朝堂上重重压力, 让杨忠早早就添了白发, 沉肃的眉目间有浅浅皱纹。

方才当着杨坚和黄彦博的面,他还是威仪帝王, 此刻却盯着杨坚的背影,半晌没动。

乐平公主牵了牵他的衣袖, “父皇,外面风冷,进殿里去吧?”

杨忠收回目光,忽然叹了口气,几不可闻。

乐平公主陪着他往里走,宽慰道:“皇上办事向来有分寸,先前北凉大军压境,他扛着那样重的压力去议和,不也打了很漂亮的一仗吗?儿臣纵然不懂朝政,也知道,那样的事情,换了旁人绝难做到。”

杨忠沉默不语,乐平公主偷瞧他的神色,又道:“皇上今日格外不同,父皇觉察没有?”

“不同?”杨忠皱了皱眉,稍稍回想,也觉今日杨坚眉目中的阴沉冷郁淡了许多。

两人入殿,乐平公主摆手,示意徐善留在外面,自陪着杨忠往里走,又轻声道:“皇上为给父皇办事,从来不遗余力,再难再险的事情,都没半点犹豫。前两月还脚步轻快时常露笑意,最近却总是郁郁寡欢,瞧着叫人担心、害怕。直到方才看他眉心舒展,儿臣才觉得,这样的皇上真好!”

她拐来绕去,必定是有话说,可惜没藏九曲回肠,意图甚为明显。

杨忠觑着女儿,道:“想说什么?”

“从前在淮南的时候,独孤伽罗其实帮过儿臣数次,儿臣得了西胡送来的拂秣狗,就送了她一只。”乐平公主小心翼翼,生恐他生气,见杨忠没责备,才道:“那只狗如今还养在建章宫,皇上格外上心。儿臣从前去建章宫,也见过他逗狗,很高兴的样子。儿臣说句实话,父皇别恼,先前独孤伽罗没走的时候,皇上比如今可亲多了。”

“所以?”

“父皇也愿意皇上高高兴兴的,不是吗?”乐平公主牵着他的衣袖,软语撒娇,“母后和大哥都去了,儿臣如今就只有父皇和皇上,佛前进香时,总许愿父皇康健顺遂,皇上平安喜乐。这两件,比旁的任何事情都要紧。”

殿内宽敞深阔,临窗有铜鼎,旁边龙涎香袅袅升腾。

杨忠沉默不语,负手踱步。

乐平公主吊着颗心跟在他后面,见前面魁梧的身影一顿,怕他责怪,忙描补道:“儿臣是为皇上着想。这些年父皇过得艰辛,皇上也不容易,朝堂上艰难险阻,旁的事上,总该称心些才好。”

这道理,杨忠哪会不知道?

逝者已矣,仇恨固然要清算,终究不及活着的人要紧。

他当然愿意杨坚能过得高兴些,有个贴心的人陪伴身侧,在朝堂繁重事务过后,能为他解忧消乏。

杨坚不喜姜琦,顽固不化,他拗不过,愿意退让。但天下之大,京城内外,多的是美貌温柔、贤惠温良的女子,杨坚若想要,哪怕是蓬门荜户的姑娘,他都可以提拔,唯独不能是独孤伽罗——

独孤如愿的孙女、高探微的外孙,但凡想到那两人,杨忠强压的仇恨便会翻涌。

他瞧着女儿,猜得她是想为杨坚说情。

“你的母后死在独孤如愿和梁睿手上,你的大哥,死在高探微手上。”杨忠沉声,虽非怒容,也叫乐平公主心生畏惧。

她不敢对视那道严厉的目光,只低声道:“儿臣知道。但是父皇,倘若是皇祖父杀了人,父皇、母后和皇上都与此事无关,父皇愿意让那些人来找我清算旧仇吗?”

——愿意让她在孤苦无依时,被人拿着阖府性命胁迫吗?

杨忠微怔,稍觉错愕,瞧着向来柔弱的女儿。

半晌,他才低声道:“朕不会找她麻烦。但也仅此而已。”

说罢,挥手令乐平公主退下。

因前晌费神,晌午未能歇息,自入内间去小憩,召徐善入殿伺候。

洛州首府雍城曾在数百年前做过小国都城,虽未能延续荣光,却也十分繁华。

因张清丰的商队走得慢,伽罗抵达雍城时已是十月十七。初冬天气已十分寒冷,两侧树木枝叶尽凋,连同落地枯叶都扫得干干净净,放眼望过去,笔直的长街直通远处,店铺林立,屋宇院落参差。

张清丰的商铺在城北,与洛州衙署隔着数道街,不算太远。

抵达的当日,易家管事便安排谭氏、伽罗和华裳住进店铺后的一处大宅,张清丰却带着副手,往衙署那边去了。这座宅子有五进,里头分成数个独立的院落,寻常只留管事仆妇照看,只在易家要紧的人物或朋友途径时,才会开了院门恭迎入内。

伽罗赶了半日的路,因天阴沉欲雪,在车厢中晃得犯困。

安置过后,正是后晌得空,恰巧谭氏和华裳都颇劳累,各自睡至傍晚。

醒来的时候天色暗沉,门窗紧闭,伽罗自裹了披风,推窗望外,风卷着凉飕飕的雪气立时窜进屋中,好在里面有暖烘烘的火盆,倒也不觉得多冷。院里早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天上铅云愈浓,雪片子撒了杨絮似的旋转飞舞,落地时融了一半,积了一半。

这是今冬的头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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