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九冬火夜H(1 / 2)
那两日,香岛爱恋满溢。
除夕余温未散,年度西洋Valentine紧跟降临。
食肆酒店、购物中心千篇炮製优惠手段以招徠顾主,挡不住新人旧侣岁岁前赴后继,相会短暂良宵。
花铺店主正指住这波热潮旺季撑市食糊,哪怕花束价值高至五、六百零蚊,游人熟客也几乎踩陷太子花墟道。
港九玉英通街走,从一大朝早起,鸿升办公室展开收花竞赛,速递战士变身情缘使者,如织布之梭频繁往返于写字楼,见证花团锦簇重全城的喜悦。
角逐到晚霞初升,橙红天光渐染九龙各处,公司上下充盈着馥郁芬芳。
白昼的浮尘未及平定,明月已覆罩城市一抹青黛迷晕,遍地手捧玫瑰番梘的女生扫空通勤倦意,挽着另一半或去仪式晚餐,或去staycation。
丰检不由人的东方之珠,眾生为口奔驰,营营役役,唯有爱情能够暂且维稳将已失衡倾覆的天秤。
下工时分,阿羽走出胜基中心,缓缓漫步在皇后大道中段,一如既往的背影瀟颯,只是踽踽独行。
情人节两手空空,她成了同事口中无比阴公的疤面煞星,不仅衬叶都没收到半片,乌鸦连电话和简讯都不传来。
左手腕被一根红绳缠绕数圈,那是向坤昨日去黄大仙祠在月老像前替她求来的,煞有介事地教会她完整復杂的掐印手势,说如此才可获得天赐良缘,坤叔那春祈秋报、惊避子卯的虔敬迂腐佬,定把斗姥元君、燃灯古佛、孔圣先师等释儒道神明拜了个齐齐整整。
红绳不掛在庙里受持,还会灵验吗?
阿羽也不明其窍。
叁合会的风诗手印她倒如数家珍,过往参拜的香火尽数跪焚关帝和洪门宗祖,至于情爱,若非陈天雄,哪里有闲心考量这番镜花水月。
二十叁年形影相吊,她自认与矫情哀怨断绝,不识主动出击抑或欲擒故纵的把戏,乌鸦更不是无线剧集里的观音兵。
不过短短数日,男人就教她学会了患得患失,得了感冒般的情绪,忍耐又怀揣希冀,也许顺其自然总会捱过。
坤叔沛姨伉儷情深,为纪念来之不易的黄昏之恋,当天将鱼蛋铺歇业,携手赴龙鼓滩共赏夕阳,阿羽着实被塞了一嘴柠檬,今晚想填胃饱腹大约只能挤在双宿双飞的鸳鸯堆里点个单身套餐...
步至摩利臣街口,巴士私车混着赤色的士,漂流在灯海长川千叶扁舟,右侧道路涌来自假日广场过街的小波人潮,一寸置锥,两世人间,百多年前萧索森凛的十皇殿时过境迁,衍嬗成如今休憩地所,观看问吊笞刑的麻木眼仁更叠为富有七情六欲的红男绿女,成双成对载欢载笑。
等待交通灯间隙,思入缅邈的阿羽感到脚边有异动,俯身发现一只浑身短棕毛的幼犬正亲热蹭着鞋子。
上环区少有宠物,她以为是流浪狗隻,爱怜地蹲下查看,小家伙两条前腿跳起扑在她手臂上,细尾晃摆快似马达,满一副自来熟的亲昵,阿羽挠了挠它的头,它便闭起眼睛十足享受。
「虎仔,唔好扑人哋!」
年轻男宠主手攥绳索急急忙忙追来,见一女子友善抚摸自己爱宠,顿时如释重负,先前不慎被狗挣脱颈圈,撒欢疯跑,无拖绳骚扰到他人,说不准就要吃一张代价高昂的渔农处罚纸。
他向阿羽表示歉意:「Sorry啊小姐,冇虾到你吖嘛?」
阿羽抱起小傢伙,怀里爪蹄淘气扑腾,耷出卷舌奋力上窜要舔舐她脸颊。
「唔紧要啦...你条狗好得意。」
罕见的婉仪浅笑,招引得男宠主目光迟滞,转瞬忘记把狗拿回:「....你...你都鐘意狗咩?」
「嗯,佢叫虎仔啊?」
「呃...係啊,啱叁个月大,係唐狗嚟?。」
闲谈几句宠物话题后将狗交还,虎仔竖起尖耳忽闪大眼,余味无穷地抻长脖子翕张鼻头,阿羽五指一挥,告别偶遇的小东西。
「小姐...介唔介意留个号码?...下周SPCA喺轩尼诗道有待领街展,要係你得间...」
仅凭她手无捧花断定独身与否,殊甚轻率冒昧,男生仍举起手提电话,铆足勇气试探。
阿羽迟疑了,月老显灵的时机似乎并不妥切。
「嗶嗶——嗶——」
侧后方几米开外,汽车鸣笛声暴烈嘶吼,像猛兽失控前不耐烦的警告,慄得她產生玄妙预感,连带红绳也有了生命一般。
敞篷Azure华贵优雅,四个大车灯锐利明晃,乌鸦依然故我的古惑,从来与座驾气质相左。
车门「砰」地甩上,庞傲骨架披着皮革风衣,几步来到两人跟前,卸去黑超鹰瞵而视。
没等阿羽开口,被他拦腰搂紧,脸色邪戾,叁分戏謔,叩拍男宠主薄弱臂膀。
「你条友带住狗响街抄牌啊?」
对方还在痴等回復,谁想索女条仔半路杀出,搭訕失败不知所措。
「唔好意思喎…我…」
「沟我女,信唔信掂你条狗出去?」男人兇眉怒目地宣示主权,吓到对方抱紧虎仔后退。
阿羽担心他惹事斗非,即刻製止:「喂,人哋唔係咁嘅意思,你咪乱嚟。」
他瞥了眼小女人,轻哼放软:「下次问清楚再抄牌先啊靚仔。」
「对唔住…对唔住…」男生连声道歉,飞也似地逃离。
乌鸦拥阿羽入怀,察觉她有些闷闷不乐。
「又嬲我,收工出嚟都唔睇隔离一眼。」
「做吊靴鬼跟住我?点解唔call?」小怨气慾藏掖更乍现,不愿承认满腹顾念。
「嘻~唔跟点会知我条女俾人沟。」他心知肚明,安抚解释:「一日多未见啫,我同阿Ray有嘢要做嘅。」
阿羽推开他胸膛,无由来一股醋意:「係咪陪别人去西九龙跑马地拍拖啊?」
「仲唔信?」黑发间手指穿过,试图拂走不安定:「我使呃你咩。」
朱唇微抿,带俏带娇细语咕噥:「你稟神都冇句真。」
他迟到,但终于没缺席,何苦兀自心猿意马,言不由衷...
街客来回行路,大部分不吝偷偷对Azure惊羡。
一对情侣沿途经过,直盯着乌鸦座驾:「哇,好靚架车。」
小拳王不觉意瞄向那女孩手里大束粉瑰红玫,自然没有从乌鸦眼里遗漏,遂牵起她手往Azure走近。
车尾Bentley铁标锋芒一掠,揭开满载花灼叶茸,芳菲清沁熏脾。
肯亚玫瑰,绣球,桔梗…鲜妍欲滴欲燃,无多余虚假妆饰,铺陈整厢。
阿羽呆怔,眸孔失焦又回清澈,几多心醉几多神迷,惟见猛虎折枝嗅蔷薇,拈起一朵举在眼前。
她接过,美得不现实。
几十个鐘,有一千种故作的不以为意,一万种雷同的失落沮丧,被一种叫做陈天雄的惊喜冲散消弭。
参差的黑棕色发丝靠拢而至,脚下倏地悬空,乌鸦抱她落坐进花萼琼盘中,俯下前躯湿吻两片丁香荷璧。
女人,嘴再硬,亲起来还不是软的...
当两人再次撇低全世界,乌鸦劲仞脊背受到敲打,起身扭头,一名黑色警服的差佬正了正帽檐,官腔官调地通知他:「先生,呢度唔好Park车嘅噃,揽揽锡锡去hotel啦!」
不愧是下山虎,两手一摊,转为嬉皮笑脸应付:「哗,阿Sir,你管交通定管人拍拖?kiss都唔得?」
「我费事管你做大戏,总之嗱嗱声走,否则开你告票啊。」差佬是个四眼,生得茂里木嘴样,说话颇恃住有份与外表不相称的信心架势。
「开啫~你估几百蚊张牛肉乾我鯁唔落?」
「有钱要低庄!违例影响交通係咪你唔啱喔,再唔离开将你架车拖走。」
乌鸦脾气冲将上头,非得夹硬着来:「扮大嘢恰良好市民係嘛,够胆拖试下。」
四眼差佬提高嗓门,用警棍指着他:「眼斩斩咁唔认得我?」
「嚮朵?你边捻位啊?」
「我就係上过周刊封面,靚坤都俾我拉低嘅湾仔枪神!」小小差人瞪圆绿豆眼,像是练习了无数遍的台词脱口而出,百试不爽。
乌鸦剎那哑火,难怪...洪兴,靚坤,湾仔枪神...一枪击毙黑帮大佬,威名远扬,那段时间霸佔了报纸新闻头条。
「Sorry阿Sir,我哋而家就走。」阿羽扯扯男人衣袖,凤眼含着「咪搅大鑊」的请求。
「吶,你女朋友懂事,唔同你计,一分鐘之后我唔想睇你架车喺度!」
「走咪走囉~呼呼喝喝~」
上车啟动,他不忿巢偏要使坏,故意踩爆油门扬长而去,留湾仔枪神吸足一串尾气捂鼻乾咳...
佐敦茂林街巷口,狭窄小道四围泊满了车,蓝底红白字的百年招牌「太平馆飡厅」钉头磷磷掛嵌于矮楼,情人节客流尤胜往常。
啡色软椅与木纹墻板相得益彰,灯光胧黄曖昧,一派粤西结合的復古风华。
各桌食客喁喁私语,传出嘈嘈切切刀叉声,阿羽正在吃叫做「独自去偷欢」单人餐里的沙律,来得不凑巧,节日特供的「比翼双飞」、「恋爱大过天」等双人套已早早售罄...
舌如轻罗点扫余留嘴角的酱汁勾转收回,无意识翳住的下唇,较红酒牛脷更显秀色可口,乌鸦看得目光流眄,捏了一把口袋里的Marlboro烟盒,才想起nosmokinghere。
「WheredoIbegin?Totellthestoryofhowgreatalovecanbe...」
餐厅播放着许冠杰70年「双星报喜」中的古早情歌「LoveStory」,fuzz颗粒感嗓音鬼马又多情,许是气氛烘托恰至好处,他忽然离开座椅直立,身体朝阿羽前倾,宽口微张,似要吻她个措手不及。
小拳王明知他胆大妄为,但此刻也不能自已地顺从,闔眼由他胡闹。
几秒过去,什么都没发生,再睁开就瞄到陈天雄嘬咬她的饮品吸管,唆去大半杯柠茶,面露得逞之意,欣赏自己憨态可掬的期待表情。
「嘻嘻嘻~做乜...」乌鸦重新坐下,掩嘴尽力克製浪笑:「咁諗紧锡我?」
「衰佬!你搂打!」阿羽赩然羞顏,真想用食叉戳穿贱嘴叫他收皮…
好半天止住笑,男人依旧没正形:「等阵想去边?」
「去金边啦。」
他餿主意不少:「要不我哋去官涌戏院,一张戏飞睇到尽,几抵喎。」
「死仔包,讲埋D无聊嘢。」
老友鬼鬼,全日任睇,油麻地谁人不晓官涌街那间肉光欲影,贩卖廉价春梦的咸片录像厅…
「几耐冇练拳了?」
「你又点知我冇练?。」这话题阿羽感兴趣,葵青码头受伤不能阻挠她对格斗的热衷。
「呢排黑虎要关...」乌鸦吃了一块烟仓鱼,慢条斯理地向反应惊讶的小拳王说:「使唔使O晒嘴咁...迁址啫,一百粒我买咗赤龙会个场。」
「点諗到搬嚟深水埗?」
「去元朗唔方便。」他深知鐘情的女人真正喜好,一如为了阿羽所做决定:「你今后想打拳唔使走咁远。」
扎领结着西服的老侍应彬彬有礼端来最后一道焗梳乎釐,外皮蜜色焦黄,内里棉柔松软,乌鸦直接动手掰下一瓣,蛮不讲理塞进她嘴,手指共甜品同时暖融,对面,雨霽綺霞爬上双颊...
Azure架起敞篷啟程,迁跃港九玓瓑,奔驶在青朗公路,尽是璀错后的荣枯草腥,晚来风急。
阿羽知道,这是通往黑虎的方向。
告别数月,拳馆无大体变化,仅仅因为陈天雄的关系,原本的危厄感随之消逝。
他们指掌环扣,推开黑虎大门,场里人满为患,绕着铁笼喧嚣,吵嚷响遏行云,阿羽好奇纳闷,今日还举行地极赛?有意思的是,女性佔了人群的多数。喜悦,尖叫,狂热程度不亚于12月Leslie阔别归来的跨越97演唱会...
「大佬。」
「大佬!」
「阿大,等咗你好耐啦。」...
上了二楼,一大班熟悉的细靚面孔出现,一声声老大总算让阿羽还没忘记陈天雄东星五虎的身份。
大佬和女人靠得那么近,八卦猜测成为现实,肥尸、飞仔乐、亚杰等好事者纷拥起哄。
「哇,小拳王,一阵冇见,我都差D认唔到你啊~」
「我话过啫,佢同阿大定係...嘿嘿~」
肥尸杵杵飞仔乐脑门:「猪头炳,得间update下个死脑,而家小拳王係我哋阿嫂嚟?!」
「係啦係啦,阿嫂,餵,叫阿嫂啊!」
「阿嫂!」
齐刷刷异口同声,阿羽窘蹙急眼:「你...你哋唔准乱叫!」
乌鸦不置一词,浑然受用无穷,认定了细靚们的称呼,存心眾目昭昭下搂抱她,激起吹哨呼喝不断,与底楼看客嘈将一团。
远处龙睿倚靠栏桿,吸烟静静观察,笑而不语,待天雄哥繑实扭捏的Raven过来,他递了支LuckyStrike:「又迟到两个多鐘...整口强先。」
「好彩~」乌鸦翻转烟,倒拋入嘴夹住:「换口味了?情人节都唔沟条靚妹陪你。」
Ray弹开芝宝盖为他点火,掂在手中玩起tricks:「你估香港D女容易沟?个个都似Raven咁。」
前晚畅聊至天明的娉婷啤酒妹Callen没有联络过他,未免怀疑起自身魅力...
「喺荷兰嗰时,你唔係讲同美国嗰Heather订咗婚咩?我以为你拉埋天窗添...掂煲嘞?」
「掂煲唔掂盖...」
老死默契接梗:「得间做下爱?」
两大型男相视,心照不宣爽朗大笑,乌鸦捶打他的肩:「睇嘢啦衰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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