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卑劣街頭(1 / 2)
星期二下午两点左右,Brooklands悠哉缓驶于荃湾海滨大道。
京士柏当日气象的观测发佈还算准确,微弱的雨量过后,10兆焦耳的日光辐射糅合淡咸海风,轻靡掸拂乌鸦略浮疲劳的倦容,像一簇无形的瞌睡因子,困得他接连放蚊,泛起盹寐之意。
隻手把軚,摸了包蓝白万事发抽出一支斜叼在嘴上,转动都彭火机砂轮,「叮」一声点燃烧吸。
异于Marlboro的口感虽不习惯,却也令他提神不少。
澳门两日半的行程充实紧凑,先是带着Taco前往至尊大会磅水报名瞄外围,没见过世面的一班细靚说什么都要横跨嘉乐庇大桥去半岛看看妈阁紫烟同大三巴牌坊,当成跟着大佬来旅游耍乐。
夜晚返氹仔下葡京,首日围骰押大小赢下的30盘水,次日龙虎Baccara打了圈白鸽转得个吉不止,还倒输10鸡。
损失些湿碎银纸算不上大鑊,马交仔精明諳事庄间通吃,哪家赌档的风水不是天禄百解,聚宝招财。而赌客跌进龙口向上,非死即伤的局中,只能叹荷官与自己八字不合罢了。
总之过大海图的就是刺激,靠符碌行运,搏得就搏,见好就收便是赌徒至高智慧。
艷舞show的里斯本女郎羽冠珠帔,卖力抖晃木瓜般的大波,在台上坎坎摇摆热情奔放,三点式以外的皮肉挑逗激发男人们过剩的多巴胺。
满场口乾舌燥的精火自然需要觅沙圈流鶯来降洩,年轻古惑仔血气方刚如何能错失这般机会,环肥燕瘦中逐细拣阅,肥尸和Taco更是一次搂俩入房玩天光。
明明和油尖私鐘骨女是双胞胎比长相,关灯脱光都一样,非说打边炉不同打屎忽,本地薑不辣,澳门的足够姣到生猛,压根是新鲜作怪。
只有大佬一反常态的正经惊异了所有人,究竟阿嫂是过分美丽还是河东蛮狮,堂堂东星第一男模下山虎竟恪守起拍拖原则,寧愿穿宵连夜坐牌桌,输至筹码见底也不多瞥其他猗猗盛姝一眼。
荷兰那段时光,什么热辣鬼妹禁忌花式他未曾尝试,那一整日又缠着阿羽放纵到差点巴黎铁塔返转再返转才捨得放其归去,她不在身边,秉持色戒即逸度贤者时间而已。
远东水翼速航方达上环港澳码头,骆驼紧跟就call来电话要他前往私宅爹几句,既是龙头开口请唤必有要事,他暂且搁置去见阿羽的心绪,send出条简讯通知她自己已回埠,免得热恋中的小女人又一通胡思乱想醋海翻波。
车在海韵台旁的环岛路掉了头,艷阳更甚。
翠绿色腰果佩斯利花纹衬衫敞露蜜棕胸肌,缀涂一片掐散的金晷韶暉,仿佛港岛随之裁切了冬春的长吁短叹,直接跳跃到流火夏日,游车河倒也适宜,只是没有她的陪同,这段55公里的青山公路长歌悦目,似乎眨眼就抵尽头。
骆驼天性传统守旧,又为一代大社龙头,实难放下帮会业生,兼权尚计将主宅邸安措于汀九段年深岁远的观海别墅,毗邻更生湾无敌海景,寂静清寥同时,元朗港九又可双管齐下。
当然,他不是没忖量过,楼若是买在奢靡的半山白加道,与那洪兴蒋老鬼做个邻居岂不方便讲数,串门叹茶,煮酒论英雄,间唔中相约?个白波仔,抬头不见低头见,今朝有交今朝嗌。
左上斜坡兜了俩弯,Brooklands在小山顶联体5-6座熄停。石狻猊外径坐镇,开阔的铁艺铜閂宅门各镶饰一条与骆驼办公室相同的龙雕,呈潜渊戏珠之势,两侧共五架闭路电视森严至极,乌蝇飞入难逃监控。
闸槛啟放,几名黑西服彪形保鑣跟着别墅管事公已恭候台光,后者出面迎接,亲自为他打开车门。
「乌鸦哥,好准时喎!」管事公不无卑諂阿諛地满脸堆笑:「老爷响大厅等你,架车等我哋泊得嘞。」
下山虎递去车钥匙,礼尚往来:「唔该晒。」
「哗,乌鸦哥近排面色几好噃,身光颈靚,好环境啊!」对方向来是眉精眼企、审时度势等辈,跟随骆驼持操琐事多年,早练就一身见人见鬼都舌粲莲花的本事。
「托赖啦,冷灿。你咁识讲嘢,龙头实好睇起你。」
「哈哈哈,点係啊,呢边请。」
穿越一段弘敞的玄关到达厅堂,家宅雄豪气派大展,欧陆底风装潢饰以中式蕴意的傢俬与柜具,辅成有致无喧宾夺主突兀感。沉厚柱础红綃帘幕,檀香木茶几龙腾蛟跃,骨瓷瓶,琥珀樽,洒落水晶吊灯璧光,浑然天成,不能言之雕梁画栋,也可谓然典雅周章。
经由风水师堪舆自是不可或缺,此处依山傍水,又据骆驼生辰精心佈置,青龙作案,天地人三才,必成元宗拢聚,乾坤立定的吉瑞格局。
侯府豪门暴发户都信这套。
骆驼正在武财神的龕台前握住一把敬香,见了乌鸦一言不发只招招手,分予他三支,示意照例共同虔敬参拜。
烟波裊裊而散,无踪无形晕没在空气中,厅堂雾障绕樑云山幻海。
近三尺半高的关帝活灵活现,美髯须丹凤眼,青巾红缨抖抖擞擞,身后巨大的「义」字,看得乌鸦难免心亏发虚,却还有些想笑。
去年将二爷恶狠狠踩于脚底碾碎,作为捞黑者实在大逆不道,倘若骆驼亲眼目睹,腔肠老血都要飆穿四神聪。此时要是神明天怒显灵,别说冀求庇佑,一柄青龙偃月劈将过来,斩他都无须温酒。
不知这尊大关公踩起来又是何等过癮。
硕香插入鳞兽铜炉,拍去双手香灰,骆驼搭搂乌鸦后背坐下,用耐人寻味的眼神打量了他。
环视一圈,乌鸦确认古惑伦不在场才开腔:「阿大,听讲你而家仲信佛,食埋斋嗰隻噃。」
骆驼翻开木盒盖,随手给他支Cohiba雪茄:「我哋出嚟行,拜多D神自有神保佑嘛。」
乌鸦暗道不妙,大丈夫无惧江湖血溅百步,就怕大哥拎出道义信仰旁徵博引,恨不得餐餐说教一番,嘮叨过中史科?塞老学究。
「咁得间你讲D佛偈我听,等我得益吓吖。」
龙头明白细靚说反话,不忘调侃道:「以前同你讲道理你唔听,一拍拖啫就转死性?睇嚟都係小拳王啱你,仲医返好你吊吊揈嘅性格。」
接下来骆驼严肃数落,着重强调老友女儿Leah状告控诉他始乱终弃,心碎喊到七彩的那桩为难事云云,直到下山虎再三起誓保证绝未碰过女孩半根头发,请骆驼往后别再扯起条筋乱点鸳鸯谱适才作罢。
「话时话,出面吹风话你队冧咗洪兴嗰个屯门揸fit人,呢单料係咪坚嘅?」
「边条仆街擘大眼讲大话又摆我上枱,吹水嘅嘢你信佢一成,碌捻都变形。」乌鸦回忆起韩宾在ArenaBay时的质问,吭声不屑:「把口生喺人哋度,冇计啦~无啦啦畀蒋天生奄咗一大旧水,呢半年就食屎喇,要搞我都去队冧太子条捻样先...」
「嘿,你估当时再搅大,人哋唔会cut你睇场费咩?好喇,今次叫你过嚟係有正经嘢倾。」
「嗱,阿大,每个月20皮嘢经费我都有交畀单位?,咪就係今个月迟咗啲啲咁囉。」
「你做乜讲到我好似追债佬咁,大佬几时有为咗嗰D哚钱嚟嘈你。」骆驼额间一蹙,简直啼笑皆非。
顿了几秒,他抬头凝望墙上的宏幅人像:他的父亲,东星第二代龙头骆正武,扯出了正题:「雄仔,今年元朗天后诞嘅花炮,我想由你代表社团去抢翻嚟。」
乌鸦眉骨压低好生诧异,自和兴和过底东星迄今十五年,骆丙润平素只醉心于发展社团业务,荷兰香港靠四仔吗啡八面神通左右逢源,从来对这些光耀门楣的形象工程淡漠不理,纵使上年天后诞,也仅仅借50岁大寿同庆之名祭神舞狮,难得风光一把巡游设宴。
何况元朗十八乡的公所乡绅,哪个不对骆驼俯首称臣敬重有加,东星想要赢得花炮,还不是金口一开就能手到擒来。
「你係咪要攞丁财?同黄生打声招呼啫,最多开翻几围请屏山锦田嗰D阿保阿胜食餐好饮餐劲嘅,使我出手咩?」
「唔係大单嘢嘅话,点会搵你呢个五虎出马?」
面对心腹细靚满腹疑虑,骆驼道出原委。乃是今年欲参与抢丁财的人马匯集各路群雄,除乡祠社队伍外,几大社团亦不甘把全港最高花炮的贵禄意头拱手相让,来自和记、洪兴、福义兴,甚至条四联合了内部「忠」「孝」字堆交竞逐鹿,誓在97回归之际争桂夺魁。
往日长洲太平清醮抢包山都是七国咁乱,打得你死我活是家常便饭的场面,官方年年调配大量EU和PTU维持秩序,不乏CID暗中支援。遑论花炮盛会被黑帮插隻脚突进,注定旌旗蔽日斗战横空。
狂胆如陈天雄不禁也得澄思细酌,这哪是热煎堆,分明是烫手山芋,轰天榴弹。
「唔係啩,笋嘢唔益我,猪头骨恶鯁嘢就有我份,咁大鑊要从详计议嘅...」
骆驼知其有拒绝推托的意思,乌鸦天生张扬跋扈作风轻佻,却并非无脑命平之流,过去交代的社务件件办得乾手净脚,权腕毒辣利落,撇开撩事斗非的嗜好不提,也称得上兄慈弟顺。
东星近五万成员,大底车载斗量,惟陈天雄独具一股信马由繮的「真」,当得打经得熬,尤为他器重合意。
养兵用兵,于道于情,是时候拉天窗说亮话。
Piramides雪茄在顎中逗留数秒喷吐而出,揉炼成同样万分温醇的语调:「而家钱就搵够喇,不过喺有生之年,我净係想东星个朵够奖够响。对上嗰几届花炮都得个吉,呢一届阻唔到同行参加,咁只有加埋一份啦。」
「85年洪义社买起我,係你出手搅掂咗嗰两条仆街;喺阿姆斯特丹嗰阵你硬撼和利群抢到WhiteDeath,帮我搭到龙鸿笙嘅黑龙社...阿大都记晒喺心入面。」
苍劲略枯瘦的手勾拍乌鸦肩头:「我老啦,龙头呢个位坐唔得几年,有乜大件事要你哋呢D后生仔顶上嘅?」
陈天雄十指交叉拨唇托頦,片时缄默。
难怪老顶特意支走几乎寸步不离身的古惑伦,他虽无明昭,话外弦音已毋庸赘释。
崛起、上位、大一统,每个古惑仔趋之若鶩的终极目标。但泱泱帮眾,拿得住的是人手,堵不住的是人口,谁都不服不愿五道财水话事权入了一家掌中井,今番骆驼关上门不藏一兵一卒坦荡表态,固然是为丁财两旺糖衣裹炮,亦是从港岛平地步步筑梯铺路到大雾峰,撑他登第攀极。
光綫将皮手鐲上的水鑽眩曜折射进双目,瞬闪狙刺直至心窝轻颤,右眼皮莫名一阵激跳。
「得啦,老顶嘅事就係大围事,呢单野畀D时间我。」
终于松口应承,骆驼脸部曲折沟壑似活了般舒放:「攞到丁财,我寿臣山道栋楼,等你同小拳王结婚...」
八字没撇,骆驼先迫切许诺附加大礼,乌鸦嗤笑出声:「喫~你讲到去边啊,抢到再讲。」
「哈哈哈,到时你唔搞翻百零围天九翅,我闹你成世啊。」
「哎吔,你自己个宝贝细女嫁人又唔见你理咁多?」
手提电话震响打破憧憬酝酿,他行近窗前接起,传来龙睿的问候,混杂隆隆的聒躁背景音。
「点吖阿Ray?」
「无呀,上次我话嗰D好嘢啱啱嚟到葵涌货柜,你自己嚟拎定叫人嚟攞走?」
「咁我晏D去搵你。」
「喂,天雄哥,你嗰日同Raven翻到去係咪砌得...太劲啊?搞到个女仔两日都唔嚟翻工,连假都无请?」
「咩话?两日无翻你而家先话我知?」
「唔知佢乜环境囉,拨轮又打唔通,我呢度仲有成大堆嘢等住佢做。」
乌鸦得知失联消息,无端脑髓凉了半截。
「...係咁先,阵间再call你。」
他匆忙掛断,查看电话无任何新简讯,紧跟打给阿羽,果然只有机械空泛的忙频。
○○○○○○
九龙啟德滨,在行将被赤鱲角机场取代的馀下岁月里,铁皮游隼依旧驾梭过钢筋混凝的屋宇群楼,扬翼升航,开襟着陆,永动无休歇。即使告别九龙湾,格仔山,也要唱响日落西斜的最后挽歌。
建造于机场邻近隔离的东南中学,大批学生仔趁课间活动积聚楼顶,观赏飞机起降,吸烟爆粗毫不收敛,延续罪恶没有途穷。
混乱校风恰似教学楼上的生锈招牌劣跡斑斑,与九反屯门难分伯仲,徙置区学生加入黑社会不以为奇,89年臭名昭着的「广联盛」成员「瀟洒」,残害本校少女,被警察追至教室就地刀斩枪杀,骇人听闻。
红月夜下肠穿肚烂,腥佞污血灌溉学府泥壤,暗绽恶魔之花。
校址拣选够缺德够阴騭,衙前围与南角道妓社架步连幢接栋,舞厅波楼三教九流,由得阿Sir犁庭扫穴风火冚档,继而捲土重生。
界限模糊的渊沼内树立神圣碑闕,做不到净化糟粕,最终落得水多金沉,珠碎坑渠。
中学后门街巷,放课学生三两扎堆混跡暹罗社群,暗中接过古惑人士手里「Fing丸」「五仔」「Happy粉」蛇鼠交易,沦为养雀仔的烂头蟀。
三位女生姿姿柔柔悠行,白裙白袜白饭鱼,清纯包裹堕落,花期未盈已爬满腐蝨。
面容姣好的为首者Kent细烟不离手,享受学宫「晚辈」点头哈腰招呼,甩一甩秀发故作犀利迷离状,坟场发电机款的秋波无的放矢,虚荣飞女本色,总幻想被星探蹲到分秒窜红——根本是姑爷仔们的至爱。
「Bobo姐,我以前...都未试过喎...」走在末尾那位放慢速度,对大姐头介绍的私鐘生意夷犹不决。
前者转身交臂,斜睨她一记眼刀,秾艳梅唇轻吹秽雾:「面都红晒,怕丑啊?你唔係话你等钱使咩?」
「係啊,睇中个煲袋...又想买万宝路牛仔裤...」
「咪係囉,自己搵钱买嘢咁先叻女,费事问亲老竇攞钱都闹你。」Bobo伸手捏揉女仔发育中仍显幼孺的胸部,紫红尖甲摁勒下凸露微巧外廓,羞得她向后瑟缩:「你咁好身材,嫩口兼弹手,大把水等你搵,一次生两次熟,三次大结局,做做下就惯,到时唔扑嘢先身痕啊~」
「信我啦,读书写字寻死路,沟仔打交有前途。学晒我D嘢,包你同我一样戴亚米加返学几捻威。」
正教良言弃如敝履,歪理邪说头头是道。
另一名女仔含着溜鬚拍马的口气趁热打铁:「你咪再十五十六諗嚟度去,Bobo姐手头上D客人质素高到你唔信,你话你去边可以搵到咁好嘅米路?」
「仲有做我嘅靚,以后响学校掛我朵,冇人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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