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少年正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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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感强的爷爷是正树心中的憧憬。年老但依旧挺直的背脊,话少而充满威严的氛围,看起来十分帅气。

爷爷一直在远处守候孙子的成长。每当孙子犯了错便立刻扯开嗓门斥责,挥拳教训。

但是正树从未因此害怕爷爷,反而在心中怀抱着一股敬意。原因在于爷爷十分受到周边居民的信赖。一旦发生争执,总是能出面仲裁,转瞬间便平息纷争。那样的身影烙印在正树的眼底,不知不觉间便将爷爷视作自己的目标。

所以在年幼时每当发现有孩童遭到排挤,正树便会主动伸出援手。每当有谁在背地里说人坏话,正树也会委婉予以劝阻。

旁人也都接纳正树这样的行为。

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周遭的反应也跟着改变了。

对于被排挤的人视若无睹才是「大人的态度」,办不到的人就成了「不懂得看气氛」而遭到鄙视。

正树也感受到那样的氛围,不再像年幼时那样只凭着正义感行动。

尽管如此,在高中棒球队目睹的情景,让他无法按捺。

但是————

球技大赛举办日随时间逐渐靠近,在某一天的早晨。

来到学校后,正树将脚踏车停在停车场,从棒球队正努力投注于晨间锻炼的操场旁走过,缓步前往校舍。

棒球队练习时的吆喝声与金属球棒击中白球的声音在校内回荡。眼熟的晨间情景。像这样一大早就辛苦练习,一到大赛却总是老早就被淘汰,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由得怀疑那样汗流浃背究竟有多少价值。不过,那就是年轻吧。为这忽视效率的行为挂上青春二字就化作洁白的称号。

「青春还真是逃避现实啊。」

正树讥讽般喃喃自语时,突然有人叫住他。转头一看,穿着棒球队制服的吉留就站在不远处。

「早啊,正树。」

「早啊。」

吉留露出体恤般的笑容。在正树还在棒球队时从没见过他脸上冒出那种表情,看来正树一退队他就学会了。

「干嘛?」

「没有啦,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已。」

「哦~~是喔。」

正树冷淡回答后,吉留便尴尬地闭上嘴。虽然正树也知道他心中大概累积了不少想说的话,但他似乎没有勇气向正树吐露。

不过正树也不打算主动询问。人该对受苦的对象伸出援手,这条道德准则只适用在小孩子身上。而教导正树这件事的,正是眼前的吉留与棒球队的队员们。

「对了,球技大赛当天也有训练?」

正树抛出突然浮现脑海的问题后,吉留立刻回答:

「啊、嗯。球技大赛结束后好像也是照常进行。」

「是喔?大赛应该就够累人了吧。总之你们加油。就这样啦。」

「那个,你球技大赛是参加哪一项?」

明明不是真正想说的话,吉留还是试着延长交谈时间。

因为这一点再明显不过,让正树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垒球。」

「垒球?你要参加垒球?」

「嗯……」

刹那间,吉留脸上浮现雀跃的喜色。

「所以你没有讨厌棒球吧。」

「你在讲什么?不管以前或现在,我都喜欢棒球啊。」

「既然这样……那个,正树,如果你还想打棒球,随时都可以……」

「吉留,这些话你就省了吧。」

「呃……」

「我不会回棒球队的。」

吉留一直欲言又止的真正用意就是邀请正树回到棒球队吧。但正树没有这种想法,他已经与棒球队没有任何瓜葛。

「就这样。那明天的球技大赛请手下留情啊。」

「啊,正树……」

正树不理会他的挽留,迈开步伐离去。胸口对包含吉留在内的棒球队队员们的愤怒正在翻腾。

与吉留分开后来到教室附近,正树困惑地皱起眉头。因为由美站在教室前。不知为何她的表情因为不安而紧绷。搞不清楚原因的正树先开口问道:

「怎么了啊,由美,找我有事喔?」

她在这个班上只认识正树。既然如此,一大早来这里等人,目标必然就是正树。而正树的猜测似乎八九不离十。

由美一注意到正树,视线便尴尬地四处游移。那模样像是有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因此正树再度问她为何会过来,催促她把话说出口。这时由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突然对着正树低头。

「正树,昨天不好意思。我也知道你不想说,却用交换条件当理由想逼你告诉我。」

「……啥?」

正树半张着嘴。由美战战兢兢地抬起脸。

「因为你昨天那时候很生气吧?」

「没有啊。」

「你骗人。因为一讲到棒球队,你就把电话挂断了啊。」

「那是因为我妈叫我帮忙去买东西啊。我昨天不是说了?」

「我不信。因为时间点太凑巧了嘛。」

「你疑心病真重耶。不然放学回家后顺便到我家,去找我妈确认啊。」

「……所以你真的没生气?」

正树点头回应后,由美放松了僵硬的肩膀,深深吐气。看来她似乎相当不安。正树为此感到几分歉疚,他从没想过当时的应对会为她带来这么沉重的压力。

「话说回来,你来道歉的时间点也太早了吧。」

「因为吵架一直拖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啊。既然这样,早点道歉不是比较好?」

「原来如此,你很成熟耶。老实说我还满敬佩的。」

「啊哈哈,你这样夸奖,我会害羞啦————啊,对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由美从书包拿出一张纸,递给正树。

「这个算是赔罪。我昨天讲的那个传说的细节。」

「啥?你才过一个晚上就已经调查好了喔?」

「嗯。话是这样说,不过我只是跑去问我家爷爷而已。他也不知道不可思议的现象是指什么,但他知道有传说这回事。」

「这么巧喔。谢啦,帮上大忙了。」

「不会啦,不用客气————那我先走了喔。」

目送由美的背影远离之后,正树也走到自己的座位。不理会前来搭话的同学,看向刚才从由美手上接过的纸张。上头以由美的笔迹写着有关传说的报告。

文中简述,过去在这块土地上曾有产土神镇守。所谓的产土神,就是守护这块土地的神明,但在某一天出现了与其他神社合祭的计划。不满的当地居民不想把产土神交给其他神社,便动手破坏了神社。这个行为触怒了产土神,在那之后,这个镇上便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是这样啊。」

正树凝视着那张报告,喃喃说道。

如果相信那个传说,先不管神明的愤怒,只要不去使用那个邮筒就不会再被卷进不可思议的「现象」。

不过疑点依然存在。

为什么使用那个邮筒就会引发这一连串的「现象」?

而这一连串的「现象」是否有共通点?

正树回忆自己过去寄出的明信片。

于是一个疑点————一种可能性浮现脑海。

写给奶奶报告近况的明信片,说自己正享受着青春,不久后打算交个女朋友,随后风间遥香便现身了。

写给高尾晶的自我介绍,文中提到正树喜欢的女星,寄出那张明信片之后,风间遥香的发型变得和那个女星一样。

为了营造话题,提到女朋友做的便当后,风间遥香带了亲手做的便当来学校。

如此列举后,自己写在明信片上的愿望仿佛一一实现了。

这样的话,难道风间遥香就如同神明般实现了筱山正树的心愿?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有嘴巴那么毒的神明。

既然这样,投进那个邮筒的明信片会寄到神明的手上,这个可能性如何?如果这个说法正确,那么高尾晶就是那个神明吧。

等等,话说传说中的神明不是大为光火吗?

「……不管是哪种,也太扯了。」

正树也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离谱了。不过如果真有某种东西在现实中引发这一连串「现象」,那恐怕真的是等同于神的存在吧。而且正树的心愿全都实现,认为真的有神明存在也算自然吧。

无论真相如何,似乎有必要更深入研究这件事。为此只能继续与高尾晶书信往来,借此确定真相。

确定心愿是不是真的会实现。

回到家后,正树直接走进自己房间,立刻打开金属盒。里头没有出现高尾晶寄来的新回信。果然是因为正树也还没寄出新的回信吧。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有更重要的问题。使用那个邮筒寄出的明信片上写着的内容,真的会在现实中实现吗?一定要尝试看看,一定要实验看看。正树拿出七年前的贺年卡。

那么应该写什么样的内容才好?

尽可能简单易懂的内容会比较好吧。但是应该避免可能使现况产生巨变的愿望。一旦发生太过巨大的变化,也许自己的精神会无法接受,况且这种「现象」也不一定毫无风险,无法完全否定之后将为此付出代价的可能性。

将这些问题列入考量后,正树决定了内容……

正树一如往常写下要寄给高尾晶的文章,一写完就冲出家门前往那个老旧的邮筒。

站在老旧邮筒前方,正树注视着自己手中的纸片。

实验用的明信片,内容写着如果交到女朋友,想一起上下学。

如果心愿会遵照明信片上的内容实现,如果真的会演变成预想中的结果,也许明天早上就会和遥香一起上学。

至今为止虽然放学时和她一起离校,但从没有一起上学过。倘若心愿成真,应该就能证明邮筒的效力。

不过这毕竟只是实验,有可能不会演变成预料中的结果,另一方面,当然也有可能心愿成真。

因此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满正树的心头。期待与不安交织的感情,令正树有几分踌躇。不过他告诉自己非常有姑且一试的价值,说服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松开夹着明信片的指尖,将之投进邮筒。

「……好了,回家吧。」

究竟会不会与遥香一起上学,又或者是演变成超乎预料的状况?等到明天就会揭晓,所以现在也只能等待。

正树骑上脚踏车,踏上归途。

半路上,看见在远处即将落入山棱线的夕阳,突然想起。

现在这时候,棒球队大概还在练习吧。

回想起来,还在棒球队的时候总是一直练习到操场的照明点亮,结束后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骑车奔驰在一片昏暗的回家路上。

相较之下,现在回家时间早了许多。回到家后左思右想又写了信,但现在也还不到路上一片黑的时间。

这就是生活的变化吧。

但人总会渐渐习惯变化,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所以筱山正树也逐渐习惯不参加社团活动的日常生活。非得如此不可。

然而周遭的人却不放弃挖掘已经过去的往事。

像是母亲和由美,还有吉留,以及————

路旁的便利超商,眼熟的二人组聚在店门前。在正树眼中是一点也不愿打照面的对象。正树原本打算装作没看见速速通过,但就在经过店门口的时候————

「喂,筱山。」

既然被对方叫住了,正树也只好停下脚踏车,暗自咂嘴,迈步靠近那二人组。麻烦死了。在心中抱怨的这句话化作不悦的表情挂在脸上。

「学长,有事吗?我现在正要回家。」

这二人组是在夏天的大赛淘汰后引退的三年级生。两人的制服穿得凌乱,正树走近后随即嗅到香烟的味道。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敬意都没有啊,话说见到学长该先问好吧?」

「……学长好。」

「好什么好啊,你退队之后连这种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喔?要不要我干脆帮你从头教育一下啊?」

「这就不用了。我也已经不是棒球队的了。」

「之前是棒球队的不就算是了吗?」

「之前就是之前而已……那个,没其他事了吧?」

「你这家伙还真冷淡耶。话说你在退队之前也老是顶撞我们嘛。」

「如果两位学长行为正常,我也没必要没事就顶撞你们就是了。」

讥讽般的言语让两个三年级生顿时垮下脸。但两人立刻像是想起什么,表情转为冷笑。

那表情让正树异常不愉快,他打算直接掉头就走。

「先等等啊。好久没像这样聚在一起了,再多聊一下嘛。好嘛?」

「有什么话好说的吗?」

「态度别这么差嘛。对了,你和吉留关系还好吧?有和好了吗?」

「我没有和吉留吵架。」

「哈哈哈,是喔?那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看起来满有精神的,真是太好了啊。我们可是在关心你喔。因为你……呵呵呵,在棒球队根本没朋友嘛。啊哈哈哈!」

下一瞬间,三年级生张大了嘴发出洪亮的笑声。

「然后你还像逃跑一样退队,会不会太好笑啊!啊哈哈哈哈!」

笑声刺激着正树的情绪,愤怒在胸口急遽沸腾。但这时理性告诉正树,与这种家伙正面起冲突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正树只是咬紧牙根,转身背对三年级生。

「既然学长好像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哈哈哈,你不回嘴了喔?」

「有什么需要反驳的吗?」

「啊~~这种态度喔……唉,原本以为你只是态度差,这下居然变得无趣了啊。好了好了,你可以滚了。真无聊。」

得到三年级生的许可,正树再度踏上归途。但是三年级生粗鄙的笑声不断在脑海中回响,累积的怒意在胸口逐渐高涨,仿佛排水沟的淤泥。他在进自己房间的同时爆发了。

「混账东西!」

一脚踢飞搁在地板上的书包。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发泄愤怒。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那种人羞辱?难道我做错了什么?犯错的明明是他们吧?那为什么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而我却得品尝这种悲惨的心情?这太奇怪了吧?

无论是那表情或是那笑声,都让正树气愤得难以忍受。光是回想起来,心脏仿佛就变成火炉般,将带着愤怒的炽热血液输向全身。

于是沸腾的激动思绪失去了控制。

这种不合理绝对无法接受,要彻底破坏才行。要消除万恶的根源。

因为现在正树握有手段————

正树拿出七年前的贺年卡,快笔写下诅咒刚才那两人死的文字。灌注了所有憎恨奋笔疾书。活该,这样你们就完蛋了。

但在正树重新看过自己写下的句子后,突然恢复了理智。

自己正在做什么?心里想着什么?

「我是白痴啊……要是真做了这种事,另一个世界的爷爷会骂死我的。」

正义感那样强的爷爷肯定会先挥出硬如石块的拳头,然后怒发冲冠露出有如地狱恶鬼的表情斥责自己吧。

正树将贺年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后,平躺在榻榻米上。

总之实验用的贺年卡已经寄出了,接下来只要等实验的结果就好。也许心愿会实现,也许会收到高尾晶的回信。只有确认这一点才能证明自己的猜测正确,所以今天已经没有其他事要忙了。

剩下的问题只有在能确认的时候到来前,该怎么打发时间吧。

正树这么想着,打开电视,依序转过各个频道却没瞥见任何能挑起兴趣的节目。吐出不出所料的叹息,这下真的闲得发慌了,正树没来由地将视线投向窗外,突然转身走向壁橱拿出金属盒。

回信再怎么快也应该还没到吧。尽管心中这么想,但是想尽快确认结果的心情让正树掀开了盒盖。

而正树期待的事物已经在里面,就和过去一样以橡皮筋整理成一叠。

高尾晶寄来的新回信。

「不会吧……这也快得太夸张了。」

尽管这么想着,正树还是赶忙阅读信中内容。

内容不是过去那样的感想或问题,比较像是征求意见。

一言以蔽之,是关于个性。

高尾晶似乎对自己差劲的个性有所自觉,无法融入周遭。也因此陷入别说是恋人,就连朋友也没有的惨况。若要打破当下的事态,是不是只有改变自己的个性一途?又或者应该表现出配合周遭的模样才对?

她似乎怀着这样的烦恼。

这种时候,究竟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解答呢?从文字上来看,她似乎相当认真地烦恼这件事。然而就算想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筱山正树也不是什么值得赞赏的人。毕竟刚刚才在激动的驱策下写下希望别人死去的文字,因此正树也没有自信能对她的问题做出回答。

思考了好半晌后,正树最后在回信中写下维持真正的自己就好。

自己在棒球队也有意识到要表现出真实的自己,与周遭处得还算顺利,所以肯定也会有人能接受真正的你。

写下这样的内容,正树不由得苦笑。

「……这怎么可能嘛。」

无论是往好或坏的方向,正树觉得能贯彻自己个性的人相当难得,因为那代表确切而顽强的自我。

然而超过限度的个性将招致孤立。

就像高尾晶也认为自己的个性不好,别说是恋人,就连朋友也没有。

说穿了这才是现实,不配合旁人就会遭受迫害。如果真的为她好,应该要告诉她该配合旁人吧。

尽管正树这么想,但他还是没有修改信件的内容。

如同刚才所说,正树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有资格对人说教,这确实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正树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能坚持自己的人,所以不想修改信件内容。

贯彻自己的意见,也得到旁人的接纳。

也许正树只是想亲眼看看那种人是否存在。

隔天早上。

正树将回复的明信片放进书包,走向一楼的客厅。在已经摆在桌上的早餐前坐下,开始用餐。坐在对面的父亲正看着电视,正树的视线也跟着飘向电视萤幕。萤幕中在播报气象预报,今天日本列岛全面晴天,但是在南方海域产生的大型台风正逐渐逼近日本。得知这消息的正树第一个念头是,如果学校能放台风假就好了。但是对搭车通勤的父亲而言,台风似乎是个重大问题,平常总是埋头吃饭的父亲停下筷子凝视着电视。

正树没特别注意父亲,继续用餐。吃完的时候抬起眼看向时钟。现在时间大概是平常出门时间的十分钟前。正树看着电视,心里想差不多该准备出门了。这时母亲说道:

「你还在悠哉什么啊?」

「哪有?不是和平常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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