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乡情(1 / 2)
从玉泉宫回来之后,小章子便带着人将雪夫人送回清风朗月。鹰王事务缠身,需要挑灯夜战。费那么多时间陪在雪姬身边,已经非常难得。
雪姬心里面并不情愿,也没话好说。恋恋不舍、缠缠绵绵,最后,他回抚顺殿,她会清风朗月。
睡在清风朗月的床上,雪姬不停回味和他在玉泉宫的每一个小细节。那些叫人脸红心跳的瞬间,明明知道其实不该去想,却没法控制,脑子始终要去想。那缱绻温柔的耳鬓厮磨,那缠绵悱恻的肢体接触,还有那……
雪姬并非第一次这样做,可是,第一次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场合。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身体每一寸地方,而她,亦无任何遮挡,完全暴露在他眼前。天为穹庐地为温床,所谓天作之合,莫非就是这样的情形?
就这样,她带着无限美好的感觉进入甜蜜的梦乡。在梦中,似乎还继续着那旖旎的梦……
抚顺殿上,鹰王真的批文到深夜。子时,他坐在榻上,玄秘太虚功运转一周天,吐纳完毕,疲劳尽去。从大殿里出来,天刚刚蒙明。山间的青雾好像仙女的白纱裙,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在花园里练了会儿剑,天就亮了。汤桂全为主子端来漱口的清水,又拿来擦脸的棉布。伺候主子整理清爽,鹰王回到殿上,小章子等端着漆盘过来,汤桂全伺候主子将白天穿的衣服换起来。黑色的绸衣,只在领口、袖口绣着金色的图样,正是要在简洁中挑出些变化。
用了几口早膳,鹰王从抚顺殿出来,准备去东厢看看,迎面看见云杉带着贴身侍女林蔻经过游廊,急匆匆往前面走。
鹰王连忙赶上去,没到近前便开口呼唤:“云儿,云儿!”
云杉听到了,微微一怔,驻足转身。
从来没有的,她的目光安静得如同深山没有一点波纹的潭水。瞧着鹰王急匆匆奔到面前,她没有惊喜,也没有激动,垂下目光,蹲身施礼,口称:“见过殿下。”
鹰王还没有察觉不妥,笑盈盈伸手去扶她。云杉站直了身体,放在身前的手随着身体往后一缩。鹰王扶了个空。
鹰王忍不住叫:“云儿,你这是……”
云杉说:“殿下有什么事要吩咐臣女吗?如果没有,臣女还有事情,恳请殿下恩准离开。”
鹰王终于听出些不对劲来,皱着眉头说:“云儿,你是在和孤闹脾气?”
云杉低眉敛目,静静道:“臣女不敢。”
鹰王负手身后,不开心起来。
二人对面而立,云杉就是不主动开口,他想说,为了不碰钉子就没法说,默然,渐渐便无语,气氛变得尴尬。
换作面前站得是别人,鹰王早就拂袖而去。可是,他感觉到云杉对自己的疏离,似乎,就这么负气离去,她就会永远和自己隔离。
她就会永远从自己的世界退出去,对不对?
如果这样,他该多么伤心。
鹰王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从三岁离开父母,十三岁接触第一个女人,十四岁接掌天都王位然后组建属于自己的军队,十六岁征讨蛮湘火三部,为师父报仇的同时威震蓬莱洲,十八岁思念父母亲,率领心腹人马回圣朝。从圣朝黯然回归,途中顺便救下她——云儿,这么个小小的丫头,何以就这样牵动起自己从来也不为任何事情跌宕起伏的情愫?
鹰王是个冷冽的人,他从小就被恶毒和仇恨围绕。离开父母,是因为父亲身边的妃嫔们总是心怀叵测。在师父身边生存,因为师父南征北伐的缘故,更需时刻警醒以免被残酷的杀戮生活吞没。功夫练得好,是因为不练好了别人会替代他在师父身边的位置。用练好的功夫去掌控别人,是因为如果不掌控别人,势必自己的命运将会被别人掌控。
女人,对于他来说,一直都只是弦被绷得很紧的生活中别样的调剂而已。所以才从开始认识到她们清新、单纯、美丽、娇嫩起,一直不停在占有她们。占有了,也没有抛弃,他依仗自己的本事,给她们修建了蓬莱洲最豪华的家园——明华宫。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小丫头,就这么牢牢抓住他的心。
有时候夜深人静,他一人独处,情不自禁在想:“是否是因为,他们都是来自于一个地方的缘故?”
而且,那一夜,看到她时,她的境遇,和自己从京城黯然离开的情境,竟然有着极大的相似?
那时的她无疑是凄凉无助的。
而自己呢?父亲倒是一贯疼爱自己,可是皇后和贵妃用母妃的安危威胁自己,又称如果自己再出现,必然让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幼弟瀛烈死无葬身之地。也许谁都不相信,自尊要强的白瀛楚,有那么一天,自以为自己其实就是一只一无是处的丧家之犬。小时候是没有本事,长大了,依然拿那些故人没有任何办法。
怪只怪,那时候云杉真的是太小了。
而自己,对年幼的女孩只有疼惜,绝不会爱慕。
至于现在的云杉,恍若蓦然之间便长大成人,海神祭那一舞,成功吸引住他,让他刹那之间对她的美丽有些爱不释手。只是,鹰王想为自己申辩:他从看到,到接受,还是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亦是超乎于他意料之外。
他能够在相识三天之后,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和他上床。
但是,他自己的心,突然想要交出去,呵护了又呵护,情绪酝酿了又酝酿,还不能立刻成行。
或者,他转念还会这么想:“其实我对她已经很好了。”不是吗?从浣衣局到金庭侍女,只用了三个月。之后,便册封了“郡主”,赐住九重霄。郡主,那是因为初时的记忆,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摆脱不了第一次相见稚嫩、潦倒的样子。哪怕后来发现自己其实根本看走了眼。天都城里,她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天都城里的人,包括他在内,她想训斥谁就训斥谁。看谁不顺眼,他都可以立刻让那个人消失。
——做成了这样,她居然还不领情?
鹰王低着头,这样才能看到她亦低垂的脸,他再说出话来,也禁不住低声下气起来:“你不要这样——”
云杉撩起了眼皮,冷瞥他:“那殿下究竟想要臣女怎样呢?”
鹰王噎住,好一会儿才说:“我要你抬起头来,正眼看着我跟我说话。”
云杉想了想,终于将脸昂起来些。目光中的疏离有增无减。
鹰王斟酌了片刻,问她:“一大清早,你急匆匆的,想去哪里?”
云杉说:“去看一个人。”
“哦——”鹰王装模作样仿佛非常感兴趣。云杉的态度,分明要据他于千里之外,但是偏偏他要硬凑上来。
鹰王说:“你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云杉想说“不好”,可是,既然已经不准备如往昔一样对他,他是王,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也就顺了他吧。
这样想着,云杉轻轻“嗯”了一声,复低下头,转身往前走。
鹰王终于得到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机会,也不顾今天是否要处理政事,热乎乎追赶上去。
依照王庭的安排,长烈今天全权负责陪伴十八盟主去猎区狩猎。猎区距离军屯足足三十里,早晨出发,狩猎结束晚上也需天黑才回来。
按照昨天的请示,鹰王不打算和十八盟搅合这一天。可是,长烈想看看云杉,还是起了个大早,借来行宫给主上请安,顺便溜到鹤鸣轩看一看。
鹰王刚跟着云杉离开,长烈就到了抚顺殿。听说云杉是和鹰王走的,长烈的心立刻猛跳一下。不管,再怎么着急又有什么用呢?女人翻脸原本就堪比翻书,他难道还真指望云杉对昨天说过的话铭记在心?那小妮子对鹰王用足了心思,就差拿着刀逼着鹰王就范,一个晚上,对自己的承诺马上记不得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心里很不舒服,往昌明殿走时,还抹不平那痛处,只是,司空随性,到底不是苛刻自己计较自己的人,走出行宫后,也就将这事扔在脑袋后面。贴身部下季飞宇、刘林成、翟良东和傅连成在行宫外恭候,司空长烈率领他们去小校场,长烈亲弟弟长风已整顿兵马等待出发。
十八盟主去狩猎,司空长烈带去保护盟主们安全的,足足有一万人。
天都物资丰厚,军饷足,当兵的趾高气昂争先恐后。一万人出发后,十八盟主的感觉与其说被保护,不如说是被监视。十七盟都很安分,只有刘景空不服气。司空长烈是主帅,别人对他都礼敬有加,刘景空一边骑马往前走,一边却想着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主帅吃吃苦头。
文有苏和礼、王兰青,武有司空长烈这个大能人,鹰王给自己放假放得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跟在云杉身后左拐右转,终于到达一处所在。鹰王心里暗记路线,估摸着,这儿乃是行宫北侧。他从来不来这么远的地方,当然,这儿的情状也就显得特别深幽。偶尔看到几个宫人在打扫园子,看到他来,竟然都不认识,既不参见也不行礼。
云杉还是一直走,鹰王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去看谁?”琢磨了一下,讶异说:“这是我的地盘,我怎么不知道,谁是住在这儿的呢?”
云杉闻言站住,转身看他,说:“你真不知道,你把谁安排在这儿住?”
鹰王想了又想,摇摇头。
云杉目光本就冷着,这个答案,让她更加没法对他热乎。
鹰王拉住她转身便要走的身体,强制她重新转过来看着自己,说:“你把话说明白了,好吗?”四顾冷清的北苑,注视云杉的眼睛,接着问:“到底谁是住在这儿的?”
他一旦强硬起来,便不可能再容云杉把玩他于股掌之间。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陪着小心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他的自尊已经被压抑到极致,耐心也快使完。
好在云杉没有继续把气斗下去。云杉的脸色缓和了些,语气也温暖了许多,对他说:“是你的一名采女。”
鹰王一听,抓住她的手立刻放开。
看云杉的神情,并非吃醋之后气急败坏。对雪姬的那般仇视,此时此刻真是一点儿痕迹也找不到。
“你……”鹰王竟然局促起来,少顷,继续问:“该不是要来找她麻烦?”这个“她”就是指云杉口中的采女。只是鹰王还是很纳闷,他带了雪姬来,也允许云杉跟来,还带了一个什么采女,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当云杉带着他,找到那位采女时,他突然怔住。
香儿?香采女?宇文杰献上来的人?哦,还有一个身份,便是昨天方闻雪带出来跳十面埋伏的白衣少女!
这时候,鹰王才想起,确实是带了这么个人出来。知道刘景空要出幺蛾子,清晰少主藏了文艺上的杀手锏。方闻雪说需要一个舞者,他便想到她了。
她,在和他初见时,告诉他,她其实是从中土圣朝来。
蓬莱洲上,被他安置了许多来自于圣朝的人。这些人,都是些流离失所的穷苦人,一方面,鹰王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另一方面,利用这些人,鹰王企图将蓬莱洲完全变成圣朝的土地。
对圣朝人,他的感情尤为特殊。不过,再怎么特殊,也没特殊到爱情上会高看对方一等的地步(云杉除外)。冷香儿特别提出这点,让他有一种这是一个别有用心女人的感觉。
带回明华宫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她。
方闻雪需要舞者,鹰王第一个想到的是云杉,但是,云杉之舞他看过,他人岂可再看?想来想去,他突然便想起另一个来自于圣朝的美丽女人。香儿跳舞时,鹰王和大多数人一样,完全被方闻雪的琵琶声吸引,离得又远,所以根本没注意下面的人到底是谁。十八盟的事情又特别多,回来应付雪姬,又要讨好云杉,他实在分身乏术。
云杉对他的苦衷可不了解。在云杉眼中,他终究不过是一个滥情同时又寡情的人而已。
加上又萌生了退意,看到鹰王对香儿依旧那么冷淡,云杉更加心灰意冷。
云杉说:“我本想来看看故人。既然你来了,就留时间给你们好好温存。”
鹰王脸一白,抓住她说:“你说什么?什么温存?”五指用力,一把将她推在墙壁上,然后低吼:“你把我,到底看成了什么人?”
“什么人?”云杉不由发出冷笑,轻蔑地说:“你是什么人,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说到这儿,免不了脸色一暗。因为,纵使他寡情薄意,还宠幸过香儿一次。而自己,从未被他看上过。
可这心意,没法三言两语叙述。通过云杉言辞表达出的,只有诸如鄙视一类。
鹰王不禁恼怒不已。
不过,香儿居然和云杉是故人,这让鹰王大为惊异。云杉说:“她本就和我一起长大,吃饭睡觉总是在一起,我碰到你时,她也碰到了你,这没什么奇怪。”
鹰王努力回想,最后说:“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云杉没准备在香儿和鹰王之间促成什么,但是,既然鹰王主动跟至,那就当做天意如此。云杉说:“我已经不奢求你能对我再特别一些,香儿和我一起长大,她被封采女时我没有去看过她,现在我蒙殿下垂爱被封郡主,也没有尽过一次可以尽的心意。今天就当我恳求你,关照呵护她一次,就当……就当……”就当自己一直想要得到却不能得到的情意,他终于给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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