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胜(2 / 2)
我听完他这些话简直要大笑五个小时,岳嵩文怎么这么好笑,他觉得他这些就很拿得出手吗?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些,特别道貌岸然,特别惹人发笑。
“你少把我当成跟你以前学生一样的。”我告诉岳嵩文:“你又不欠我的,我不要你的东西,也不做什么课题。”说完觉得有些不够,主要是岳嵩文的表情根本没变化一点,我觉得自己的话轻了,根本没把他怎么样,就又添补说:“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寒酸。”
我说这些岳嵩文听完依旧没有反应,我更有点激动了,一些好笑的慷慨激昂的词汇在我脑中迅速组团,我几次要说出来。其实通过李振华,通过那天雨夜我不小心撞进他家,我就知道他至少是有本事的。他根本不会生气的,我什么角,他什么角。
岳嵩文说:“小程,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岳嵩文多厉害,一眼看出我是自尊心受害。
我问:“就非得选一个不成吗?你就相信这些东西?”
岳嵩文反倒向我说:“小程,你一定看不起我,觉得我拿这些买你们这些女孩子的青春。”
我说:“难道不是?”
岳嵩文点头:“是,当然是。你说的没错的。”他温和的看着我:“我们这样的人很怕坏名声,所以谨慎一些,不为过吧?”
我没说话。岳嵩文继续道:“你看你,这样年轻,这样好看,凭什么愿意跟我这样的人?”
他这样会说话,先捧人高一些,让自己低一些,猎人与猎物,虎与伥,他教学生的这些东西,他是最深谙其道的。
岳嵩文说的没错,我为什么愿意跟岳嵩文呢?在在普罗大众的价值里,岳嵩文是年老的,他对一个年轻女孩出手,就必将是龌蹉的猥琐的,我也必将是有所企图的功利性的。这才是社会眼里的我和岳嵩文应该有的关系,也是他们可以接受的一种,就算这种接受带着鄙夷和促狭心态,但如果再牵扯到其他东西,就会是更为畸形的了——谁相信一个年轻少女会真正爱上一位跟父亲同年岁的男人?我是不大相信爱的那类人,所有有关爱的问题我都答不上来。和岳嵩文搞在一起,我根本没有考虑过什么后果,但岳嵩文必定考虑到了。
我说:“岳嵩文,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你怕我图你别的?”
岳嵩文不置可否。
我一时间觉得很可笑。其实站在岳嵩文的角度,他是对的,谨慎一点是不为过,他能拿出来的东西其实很多,真不止眼前我看到的这些破铜烂铁,但是我为什么要?其次李振华问我怎么就是平白?要给我一些东西让我不是“平白”,那时我很生气,如今面对岳嵩文,我也是一样的愤怒。
谁没有一点自尊心呢,岳嵩文要把我当商品,还怕我狗皮膏药粘上他就不走,先给我谈好价钱,这种交易就算还没达成,对我的冒犯已经足够多了。
我说:“那咱们就算了吧。你说的跟我想的不一样,我接受不了。”
岳嵩文很干脆:“可以。”
我看他这样一幅轻松潇洒的做派,心里不大得劲,加了一句:“老师,以后你可别再找人跟着我了,弄得跟黑社会似的,把我吓着了。”
岳嵩文一点也没有惊讶,预料一切似的,他说:“你和李振华关系不错。”
我说:“这没他什么事。但我就不明白,你派人看着我干吗?”
岳嵩文道:“你如果安分一些,自然没有人看着你每日做什么。”
“你怕我到处乱说?”我笑了:“谁有那个闲心?你敢做不敢让人说?”
岳嵩文抬头看我,那神情,漫不经心又毫不在乎,且十分轻慢:“程霜,说话注意些,我是你的老师。”
“老师?”我说:“你把你的那玩意放我身体里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是我的老师呢?”
岳嵩文依旧没有受我的言语影响,没有激愤也没有发怒,他只是问:“你要告我?”
我说:“不敢。”
岳嵩文说:“你告不过我的,”他说:“你大可试试。”
我恨得咬牙切齿,他威胁人也这么坦荡,“我不是你以前那些学生。”
岳嵩文道:“你当然不是,她们比你懂事。”
好一个懂事。
岳嵩文不大想理我了。他又摘下了他的眼镜,放到一边去,他做这个动作时能看出他显而易见的疲乏厌倦,岳嵩文此时是觉得我麻烦,不想再与我浪费时间。我刚想再说话,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两叁个学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手里拿着书本。
岳嵩文看了一眼:“进来。”
桌子上还放着那个装吊坠的盒子,他一拂手,盒子坠到地上,滚落进桌子底下了。那几个学生涌进,但看我站在桌前,和岳嵩文还有事要处理的样子,都睁着眼等着。我对岳嵩文说:“岳老师,我等你忙完再说。”
“不是说清楚了吗?”岳嵩文在身后说:“行了,你回去吧。”
他的那些学生听到,就将我挤到一边去,围着岳嵩文七嘴八舌地求教问题了。岳嵩文也没再看我一眼,真是无情啊。
其实也没什么所谓的,岳嵩文要装这个逼,我为什么非得每次去捧他的场?天大地大,花多草多,哪就非岳嵩文这一个不可了?
我不经常上课,自然与岳嵩文没了交集,有人叫我出去我就出去,没事的时候躺在宿舍里睡觉,或者出去逛街。时光真的很容易被虚掷,年轻真的是昂贵又廉价。
期中前有一段时间是教学检查周,班长特意找我私聊,叮嘱我按时上课,说扣的分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整个班级都在担责。我没理由这么自私,拎着包带着平板坐最角落。
有一节是岳嵩文来听课,他进班起就受了热烈的欢迎,不少学生和他问好,台上的老师和他在前台说了一会话,他拿着听课本和钢笔向后排走,我就坐靠门的过道边,就是为了点完名就走,岳嵩文走到最后一排,也就是我的旁边落了座,我耳朵里插着耳机,平板里玩连连看,连头也没抬一下。
岳嵩文也没有搭理我,听了一节课,课间老师点了一次名,我答到之后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完了站起来沿着过道溜出去,没想到正门口就撞上学习部的来院里抽检,我低着头,灰溜溜又回来。
全程都让岳嵩文看见了,我在暗地里觉得有些没面子。
这还是没上岳嵩文的课,上岳嵩文的课的那天,我不自觉就坐桌前画了很久的妆,穿穿脱脱换了两叁套衣服,到了教学楼已经是迟了,踩着高跟的鞋子,在经过一面镜子的时候我自心里骂自己真贱。
上课不知多久了,我从前门进去,要往后排走,岳嵩文在讲台上叫住我。
我止步回头,岳嵩文说:“上节课我说的什么,迟到了不要进教室。”
上节课我哪里来过?不知者无罪吧。但岳嵩文看我的眼神太凌厉,我就退了出去,在课堂上和老师争执很没意义,耽误别人的学习时间。
昨晚熬夜到叁点多钟,早上能起来已经是很不容易,我靠着墙打哈欠,趴窗台上看了会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一眼看过去全是树,楼,人。正好今天背的是帆布包,铺在地上坐了一会。
下课铃响,最先出来的就是岳嵩文。
我正坐在走廊斜对着门的地方,盘着腿玩手机,岳嵩文走到我面前来,低头看了我一眼。
我拍着灰站起,手机里正厮杀到酣畅处,实在没舍得锁屏,就握在手里。岳嵩文说:“进去吧,下次不要迟到。”
他身后已经有学生出来,他说这话时就像一个老师对学生应有的样子。我没说话,弯腰抓了我的包,进了教室。
还是我那张黄金宝座,没上课前我就抱着手机睡着了。
醒来教室都空了,也许是耳朵里插着音乐的缘故,下课铃根本没叫醒我,叫醒我的是种第六感,我感觉身上附着着一道视线,不怎么自在,就醒了。
岳嵩文站在我的座位旁边,问一句:“醒了?”
我瞪着他,他有何贵干?
岳嵩文说:“要睡觉,宿舍比教室里舒服。”
我说:“如果不是学院点名,你以为我愿意来上你的课?”
岳嵩文眯了眯眼,正欲开口,前面门口一声细弱的呼唤:“岳老师?”
岳嵩文回了头,我也看过去,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迭书和A4大小的资料夹,又叫了一声:“岳老师。”
岳嵩文对她说:“找到了?”
女生说话细细小小的:“嗯,找到了,在老师你的抽屉里。”
岳嵩文已经折了身,向前门去,我在他后面,鬼使神差也叫了一声:“老师!”
岳嵩文根本没回头,脚下也没停一秒钟,而那个站在门口的女生,抬起下巴来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我可太明白了。
我反倒对她笑了一笑:我不买岳嵩文的帐,总有人会买,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原以为我并不怎么在乎岳嵩文,这个垃圾,这么看不起我,轻蔑的对我,但今早我坐在化妆镜前的那一个小时简直就是笑话,还有那换下去的几套装扮。我可真是要紧他,岳嵩文却还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真的很生气,经过他办公室的时候,我看到门紧闭着,气上加气,这个老东西,就这么抢手吗?
出了教学楼的门,我就给岳嵩文发了条短信。
这条没回,过了二十分钟,我又发一条,老师,你怎么不回我短信啊?
这条还没回,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一个不通,我打了叁个;叁个不通,我再打关机了。
把手机扔进包里,过一会手机响,我看来电提醒,却是一个狐朋狗友,来叫我喝酒。
喝就喝,我去了,一下子喝了一夜,晚上不知睡在何处,起来一看尸横遍野,满屋浊气。我在洗手间里卸了妆,打车回学校去。
车子走到一半,经过了岳嵩文的小区,我回头看了好几眼。宿舍里没有人,都去上课了,我在宿舍化了妆,假睫毛都贴得很好,又打车出去了。
我坐在岳嵩文的家门口,直等了他五个小时。
我这次没给他打电话,倒是他给我打电话了,他说:“程霜,你是什么意思?”可能他从猫眼里看见我了,也可能他找的那些看人狗给他回报的。他问我什么意思,我哪知道我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他妈什么疯呢。
我坐到第六个小时,又饿又累的,起身走了。
第二天被叫到导员办公室,导员没在,派了一个小兵来训斥我,说据他了解,我从开学起就不怎么来上课。
听了一会明白了,昨天来检查的人,点了我的名字,给我们班扣了五分操行分。据了解就是我班里的同学揭发的。
出了办公室,我在走廊上走,一下子又遇到了昨天上午在教室门口叫岳嵩文的那个女生,她好似是团委的一个女生,来找书记签一份什么同意书。一路上和各路人士谈笑风生,平常见我就翻白眼的老师见了她跟见亲闺女一样,看样儿也是上进逼那挂的。
这天下课,我又去了岳嵩文家门口。
和昨天不同,我穿了件春秋款的系带风衣。
岳嵩文今天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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