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重如山153 出笼(2 / 2)
朱砂手机振动了几下,她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往前走,关注点都在如何弥补这个重大损失上,也没注意到身旁的人沉默了许久。
两个人刚迈出医院大门,朱砂的手臂突然被拽住了。
邵俊吃过不少苦,身体发育得不错,一米八多的高个子几乎高出了朱砂一头,他安静地凝望着朱砂,那张漠然冰冷的脸上浮现一丝异样,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远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在身旁来去匆匆,路灯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两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中一高一低地对视着,邵俊眼底仿佛熠熠生光。
“顾先生在车轮下捡到我,就像我捡到你一样,他把我泥潭里拉出来,我以身相许,”逆光中,朱砂眼神微微闪烁,“我也想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
邵俊愣住了。
“至于……以身相许,”朱砂瞥他一眼,肯定道,“你就算了吧。”
邵俊松了口气。
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马路边,司机下车恭敬地拉开了车后门。
“哦对了——”朱砂刚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眼睛深深盯着邵俊,“你问陈敖借人的时候,找的什么借口?”
邵俊:“……”
“说!”
邵俊移开视线:“你包我一年没给钱。”
“操!”
她憋了多时的粗口终于爆了出来。
·
夜幕初降,海边城堡灯火辉煌。
前两天让张霖大发雷霆的艺术品全部由顾太太“捐”给了自己名下的、且建在她家中的私人物博馆,不定期向社会公开展览,由此避开了超过两亿圆的税款。
此刻,全纽港市的艺术家都聚集在私人藏馆中,端着香槟酒杯相谈甚欢。
夜空中赫然传来巨大的风响,少顷,一辆直升机降落在院内的草地上。
“多莉的头寸超过了两个亿,一个礼拜内得全部抛售掉,还得暗中进行,”书房内,朱砂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点着桌面,整个人焦躁得快要燃气火来,“张霖手里只有两个能做‘低能见度’的备用账户,可深蓝有800个经纪账户就等于有800张管不住的嘴,有点风吹草动不仅我们自己的投资经理能看见,外面的经纪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
“冷静!”顾偕端来一杯威士忌递给朱砂,“你先冷静!”
朱砂深吸了一口气,察觉到自己濒临断裂的情绪,接过酒杯喝了一大口。
激素针让子宫暂时绝经,也就是让她提前进入更年期,刚才在医院面对邵姓罪魁祸首还能调戏他两句,现在站在顾偕面前,她简直想回去宰了那孙子。
书房内十分安静,朱砂后腰靠着书桌,手中端着酒杯,整个人绷成一条线,从外表很难看出她在想什么。顾偕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没有直接看她,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映在墙壁上的影子。
“来的路上我看了一下柯蓝的实验。”
朱砂话说一半,突然沉默下来,喉咙滚动了两下,仰头将威士忌一饮而尽。
顾偕敏锐地问道:“怎么了?”
“……”朱砂声音沙哑,说得磕磕绊绊,“主要问题是缺乏药物的剂量反应,现在只对一小部分人有用,需要更多临床试验,其实不算大失败。”
顾偕耐心道:“嗯。”
“如果没有我介入,多莉就不会被推到神坛,这次失败后多莉完全可以继续融资,支持柯蓝进行第四阶段实验,”朱砂手指握紧酒杯,仿佛将克制的情绪全部注入了手指,力度之大连骨节都发白,“但是现在市场疯了,大家对多莉的期望太高,这不是暂时的失败,而是永无翻身之地的大败局。”
她抬起头,注视着顾偕,面色苍白而眼底猩红:“是我造成的。”
顾偕一动不动地坐着,略微偏过头,似乎有意回避着她的目光。这对于当了小半年的舔狗的顾偕而言,简直太反常了。哪怕是十年前,那个尚且不知道如何与人类接触的年轻顾偕,都会搜肠刮肚想一些不难听的话安慰她。
书房内安静良久,花园里婆娑的树影倒映在地板上,半晌,顾偕忽然问道:“当年那两个研究基因医疗的科学家,现在在做什么?”
“嗯?”
“基因医疗比外骨骼的价值……”
“不。”
“柯蓝实验的价值在于神经科学,外骨骼只是延伸的一部分,真正有意义的是她会做出与人类肢体高度相似的义肢。”朱砂又倒了半杯酒,望着橙黄的酒液,苦笑道,“生我的那个男人……拿不出四千圆来接手指……这是我第一次,想做点好事。”
柏素素几乎夜夜都在城堡里举行聚会,花园的装饰灯常年不熄,书房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从窗外投进的灯光将朱砂的面容映得晦暗不明。
顾偕轻声将酒杯放到一旁,慢慢站起身,走向了她,却没有直接拥她入怀,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朱砂没有再说话。
空气沉默了。
顾偕站在朱砂身侧,与她相背而立,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许久没有拿开。朱砂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他的掌温穿透衣料渗入皮肤,一阵酥麻电流从肩头流向手臂。
两人静静站了很久,顾偕的手好几次抬起又放了下来。
“我……”他道。
朱砂慢慢偏头过往身后望去,只见顾偕的侧脸在阴影中难以辨别,嘴唇紧紧抿成了线,似乎竭力克制着某种情绪,背对着她仿佛是为了不让她看到他的脸。
她皱起眉心,这时只听顾偕问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朱砂还没有回应,顾偕又说道:“陈敖给我准备了一个礼物,……我父亲和他太太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我杀死了,另一个……担心有朝一日无肾可换……”
朱砂眼皮一跳,一个变态又阴森的想法跳了出来。
“……生了很多私生子。”
果然!
“陈敖查到这些‘活肾’的下落,每一个与姓顾的匹配的、与我匹配的私生子都被他监视起来了。”
“他变态吧?!”朱砂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对顾偕身边的人向来尊重,但从她被绑架,摘下眼罩后看到陈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个人长在了她的雷区。不论是那双戴着近视眼镜还来眯起的眼睛,还是天生向上说话时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嘴角,都让她看一眼少活十秒。
顾偕的手僵持在朱砂肩膀上,也不在乎朱砂没有回应他想要拥抱的请求,就定定站在她身后。
“这是他的礼,”顾偕慢慢道,“他的求,是托孤。”
“哈?”
顾偕深深吐出一口气:“……骨癌。”
朱砂心底一沉。
“我和他十七年没见了……”顾偕搭在朱砂肩膀上的那只手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当年他把我救回去,我想要彻头彻尾大闹一场,是他……他帮我在会计那儿……我才没一路走到黑……他说,我们俩都会清清白白走出来。”
朱砂慢慢抬起手,搭在肩上,握住了顾偕的手背。
“这条路不得善终,”顾偕吸了口气,语速很慢,“斩草除根是规矩,他一死,子女藏得再深都躲不过去。”
“……”
“陈敖,何伯还有你……只有你们三个……”
朱砂没有说话,抽出了手,转过身从背后环抱住了顾偕。
书房没有拉窗帘,落地窗正对着后花园,这时如果有人经过,就能抓到金融街这对传言了十年的奸夫淫妇的实锤。
顾偕略微抬头,线条锋利的下颌沾着些微光,他的一只手握住了朱砂圈在他腰间的手,另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就像怕惊扰了短暂的梦境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朱砂额头抵着顾偕的后背,鼻端满是冷冽的木调香。她知道现在应该说一句“我还在”,但这三个字已然是谎言。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顾偕才转过身,慢慢将朱砂拥入怀中。这个动作又轻又慢,充满了犹豫和克制,但他胸口一抵上朱砂的侧脸,便更紧、更用力地将她勒向自己怀中,仿佛再也不松手,再也不让她离开。
“顾先生……”朱砂轻声道,“我动了您的保险箱。”
顾偕下颌抵着朱砂的发顶,尽情吸吮她的气息:“嗯。”
“……我看到那盆优昙雾兰了。”
“别提了,”顾偕叹了口气,“你跟了我十年,我从来没送过你礼物。”
朱砂推着顾偕的胸口,站直了身体,迎上他的视线,认真道:“您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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