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重如山156 一念之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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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憎恶下雨。

一到雨天,屎尿从下水道反涌上来,水沟里浮动的黄色分不清是泥土还是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味,臭到鼻腔发麻,然而最可怕的是,在臭气里待了一会儿,他就闻不到臭味了。

后来司机都知道他讨厌下雨,主动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如果没有遮雨的地方,侍应生会提前将他要走过的地方清理干净。他连伞都不必自己撑,这双脚就理所当然地也没有沾过一滴雨。

现在他的脚踩在油门踏板上,这双鳄鱼皮、挪威缝、手工擦色连鞋垫都有签名的定制皮鞋和小时候穿着捡来的、不合脚的运动鞋一样潮冷。

车外风雨漫天,雨刷反复刮着车玻璃上的雨水,一道闪电倏然劈亮了天地也短暂地照亮了车内。

他的余光瞥见少女缩在副驾驶上瑟瑟发抖,有种奇异的香气从她惨白的皮肤上渗出来一直往他鼻腔里钻。

车内开着空调,冷气系统无声运作着,冷得连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却有股无名的燥火随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

到处都是水。

太脏了。

这辆阿斯顿马丁one77是他的新宠,和他一起坐私人飞机从纽港来,连座椅都是请了一位退休已久的日本皮雕家出山制作。

少女的膝盖擦破了皮,抱着双腿光着脚踩在座椅上,泥水顺着针缝往下淌。她的裤子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小腿上那一道道黑印似乎不是泥而是黑灰,看着像刚从黑煤窑里逃出来的童养媳。

她瞪着那双明珠般璀璨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顾偕一言不发,越来越焦躁。

她的脚踝细得他一只手就能捏断,被雨水冲刷过的皮肤白得夺目,从裤管里伸出来的小腿像淤泥里的藕。

顾偕死死握住方向盘,竭力控制着心底管不住的野兽。

他是个路过的外乡人,而她凭空出现。

这条路上不仅没有监控,暴雨还能帮他冲刷一切痕迹。把她就地掩埋在树林里,十年八年都找不到尸体。

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犯罪了。

他的呼吸一声比一声粗重,全身上下都为那个隐秘而邪恶的念头此战栗不已。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他是个穿着西装的禽兽,和那些该烂死在臭水沟的蟑螂无异。

万里高空之上,惊雷与狂风咆哮责问,他的愤怒和惊恐随着千万雨点砸向大地。

他的罪恶无关他与生俱来的基因,而是写在他过去二十几年的经历里。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对于朱砂而言,这一夜的暴雨从未停歇,就像不论他走了多远,也始终走不出下城区。

·

一块淤泥再如何费心也雕不出伟大作品,他细心栽培朱砂,因为她本身就是一块璞玉。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万种可能性,甚至时常会想,如果他母亲也可以像她一样,那他就不会带着原罪出生在这个世界了。

朱砂上进好强,隐忍坚韧,生来就是野心勃勃的怪物。他没有让良女卖身,也不是逼妓女出家,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如果他有理想型,那就是朱砂这个样子了。

她每一个得意的眼神和嚣张的笑意都准确无误地踩在了他心头,可这份严丝合缝让他忍不住犯嘀咕,她真的是是上天送给他,任由他糟蹋的礼物吗?

直到某一天他在外面吃饭,餐厅的炖牛肉格外可口,他下意识叫了一份让司机给朱砂送去。

那一刻,顾偕愣住了。

陈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让他放下戒备,何伯用尽毕生所学才捂热了他的心,而这个与他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只用一点虚伪的讨好就这样侵入了他的领地。

在陌生的恐惧之下,他是有一点愤怒和不甘的。

于是他开始在地下拳馆公开和她做爱、带她做各种极限运动,他故意羞辱她、折磨她。他厌恶脆弱和善良,他想知道朱砂的底线在哪里,他必须亲手要剥开她的皮囊,检查她的灵魂是否真正坚强。

距离纽港市一百公里外有一片合法狩猎的山林里,他和朱砂背着猎枪走了一上午,连根狐狸毛都没看见。他坐在溪边石头上啃完一根能量棒,正要叫朱砂过来搞一发,忽然朱砂抬手让他别说话。

顺着朱砂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头幼鹿正俯身喝水,黑色眼睛澄澈明亮,耳尖还抖了抖。

他站在朱砂身后,看着她一步步前行,然后抬起枪口,没有丝毫犹豫扣下了板机。

砰!

无数鸟雀从枝头惊飞,鲜血顺着溪流远去。

很好,朱砂通过考验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也从不是谁的救世主,“好”的背后总是有所图。

他养她,私欲而已。

可朱砂不是这么想。

那个惧怕他的小姑娘开始变得柔软,她会趴在他胸口吹气画圈圈,在他准备穿衣服离开时,抱着他的腰说要再来一次。他在朱砂眼睛里看见了最令他恐惧的东西——爱慕。

那是害死他母亲、让他生出在悲剧的中的“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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