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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一敛眸,掀袍朝着景明帝缓缓跪了下去。

第281章 清醒

景明帝垂首看了她一眼, 语气冷淡:“恨朕?”

江怀璧叩首:“微臣不敢。

随即便听到皇帝冷嗤了一声,提步绕过她欲离开宫殿。片刻后听他丢过来一句“跟朕来”。

她眸色暗了暗,起身跟上。踏出永寿宫时,回头望了一眼, 宫人们进进出出, 依稀听到悲悲切切的哭声。心里像是被什么堵着, 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面色有些苍白, 有那么一瞬间就想索性扔下所有事情, 冲进去。将她抱回去, 抱回霏微园,再同她说一会儿话。园中墙上还挂着一幅梨花丹青, 内室枕边还有她儿时最爱的小玩意儿, 九连环、机关马、各处搜来的簪钗,还有第一次学刺绣时绣的帕子,歪歪扭扭的针脚……

可她的步子只是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万千韶光纷涌而至。转过头后将所有的回忆都抛置脑后,前方是她再也后退的路。

现在有更危险的情况等着她, 她连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景明帝竟未曾出后宫,而是拐进了另一处深宫宫苑。江怀璧一开始没在意, 直到进门时才略略抬头一望,上写“重华苑”。

她愣了愣, 心底沉了沉, 莫名觉得有些慌乱。此处是她第一次与景明帝单独见面时的地方, 当年她莽撞自傲,想方设法夜探宫禁,最终还是被景明帝抓了现行。

这宫苑偏僻,当年进来时乱草荒芜, 并未有人居住。如今亦是空置着,但仿佛忽然有人清扫一般,院中虽然简陋些,当年那般的荒乱却是没有了。

齐固在前方先开了门,待景明帝与江怀璧进去后他退了出来并将门关上,守在外面。

如几年前一样,江怀璧叩首,却是一字不语。她算着位置,尽量离景明帝远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总是最危险的。

“朕记得是景明二年你夜闯的宫禁。”

“是,当年是微臣莽撞。后才知无旨闯宫罪同谋反,幸得陛下宽恕。”江怀璧声音有些沉涩,方才将所有情绪都放在了阿霁身上,她有些恍惚,似乎要连话都不会说了。

“后来知错了?”

“知……”

“夜闯宫禁……你若知错便不会在太后寿宴当晚连闯数道宫中侍卫防线奔着淑妃去,后顶撞皇后;若知错便不会在明知淑妃谋害皇子时三番五次想方设法替她求情;若知错,便不会在今日,怒恨之意显露于色。”

江怀璧全身发冷,后脊凉意沁骨,连头也不敢抬,“恕罪”二字从喉中说不出来。只阿霁一人,她没办法不护着她,哪怕知道前方万劫不复。

可景明帝沉默下来,她咬咬牙开口:“陛下……”

“朕算是看出来了,你在朕面前所有的冲动,都是为了江初霁,其余诸事你可从未这样无所顾忌过。所有人都说你冷漠无情,却不想你将对整个世界的情,都放在了江初霁身上,”他顿了顿,眼睛死死盯着她,目光锋锐,“你可知这其中随意一件,朕都可给你整个江氏一族定罪。”

她只觉心下一坠,顿时有一瞬间的眩晕感,不知是额头用了力还是手过于紧张,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微湿的潮意,以及两手交叠被覆压过久的酸痛感。

如若不是循着礼节,此刻怕是本应松缓垂下的手掌,已被指甲掐到血肉模糊。她连呼吸都滞住,身上冷汗连连,半晌崩出来一句话:“罪责在微臣,父亲全然不知情……”

景明帝忽然冷笑一声:“江怀璧,你在求死?”

“如……”

“你不甘心。江怀璧,你不甘心死,更不甘心在江初霁死因不明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去陪她。”他太了解她了,当年在晋州那样危险的情势她都挺过来了,死里逃生回京后只为江初霁。

她可以为了江家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但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求生的机会。不过他并未打算深究,此刻他的么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冷眼看着她:“可清醒了?”

江怀璧顿然醒悟,额前一凉,手上一松,颤抖着答:“是。”

景明帝放淡了语气:“清醒了就起来,好好回话。”

她应了声是,起身时身上还是瘫软的,眼前眩晕了一瞬,反应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方垂首站定。

此刻眸中也已恢复平静,想起来方才种种,竟像是坠进了梦一般不知所向。收敛了所有的异色,也知道有些心思瞒不住,只怕景明帝因此对她愈加猜疑。脑中闪过那一声“秦璟”,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景明帝抬眼看着她,像是开玩笑:“朕竟不知琢玉唤朕的名讳,那般自然流畅。”

她面色一白,下意识要伏地请罪,膝还未弯听他继续道:“朕既然应了令尊不会因此治罪,自然言而有信。过去便过去了,朕只当你无意失言,你也无需惊慌。”

听她出言谢恩,语气已如常,景明帝才确信她是无碍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缓然开口:“琢玉怎么看太子坠马一事?”

“微臣以为并非意外。”她心头微凛,定下心神,稳声出言。心底仍旧存了疑虑,一时不知道景明帝究竟查到了什么,是否已牵连到阿霁。

“朕自然知道并非意外,”他略一垂首,目光凝在不远处的雕花窗格上,“刘无端查了几日,却并未给朕一个明确的结果,无论从何处看,都是意外。马并没有任何问题,乃太子骑术不精所致马惊,所涉内侍亦无问题。朕未曾亲教太子射御,若非是这个时间,朕还真愿意相信是太子的问题。”

江怀璧心下微奇,刘无端怎么会查不到?阿霁的手段若是真高明到这种程度,也不至于当初谋害太子的事被揭露。究竟是真的查不到,还是因为有什么别的原因?

景明帝收回目光:“能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的,也就只有庆王亦或是庆王世子。朕担心的是,他们究竟在后宫安插了多少探子,埋得究竟有多深,是否已在朕枕边安插了眼线。”

这话江怀璧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景明帝并没有给线索,她对此事一头雾水。阿霁虽然临终前说了,但是其中存在的隐情,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琢玉觉得对太子下手一事,是庆王所为还是秦珩所为?”

“微臣并无明确论断,但……二人似乎并无区别……”她的答案完全是模糊的,此刻脑子仿佛也转不起来。

景明帝看着她的样子蹙眉,提高声音:“朕再问你一遍。此时可清醒了?”

浑身灌了冷意,她心尖颤了颤,只得勉力回答:“清醒了。”

景明帝先抛下方才那个问题,身子略直了直,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区别为何?”

她沉默片刻,轻声答:“庆王远而秦珩近,远者大局开阔,近者细节明晰。若为庆王所为,因大局实握在手,且关系国之储君,朝堂一旦动荡,谋反之日将近;若为秦珩所为,京城动向他最为清楚,其中详情亦比庆王藩地要早知,但他于京城势力总不及庆王手中兵权,是以仍旧会观察动向,朝中有何异动,或许会如微臣上次流言一事那般应对,只暗中控制人言,以推动谋反之事事半功倍。”

话音落时空气倏然安静,她怔了怔,又续了一句:“但如今究竟是何人所为 ,微臣实在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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