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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翰林院的那些晚辈,他一直都是严格要求,却唯独对于她,格外偏爱。而这份偏爱,还不能让他人有所察觉,而生出不满。

所以今日才特地支开了身边人,于此等她。

可他还是道:“此事你争与不争,于你皆有利有弊。但是既然认定了选择,便不能动摇分毫,无论结果为何,都不能回头。”

江怀璧轻声回:“两害相权取其轻。学生自是不可能将一堆烂摊子丢给父亲,再者,便是要死,也要死个明白。若察疏所言无误,学生自然认罪;如若不实,便一寸也不让。”

御史自有一套说法,若是跟着走定是不行的。首先她的立场必须坚定。

“好!你既下了决心,届时老夫便也要替你辩上一辩!”钱谆似乎感觉当年少年意气也回来了,一时激动不已。

江怀璧忙道了不敢,即刻推辞了去。她不能再牵扯其他人进来了,因为这一场局大多数人都是毫不知情的,被卷进去只会越陷越深。

她真正要对付的,是幕后庆王的那些人,而非朝堂中普通官员。那些人看不见,认不清,查也查不出来。但是仍然能够从微末细节中察觉到蛛丝马迹,这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坚强的意志。

她自入仕以来于朝中结识的人并不多,一是因为性情冷淡,二便是由于她与大多数人最初的信仰和初心便不一样。

可在这几乎孤寂的一年里,却仍然有一个钱谆,同父亲一样照顾关爱她。

第260章 臣道

皇帝自然也是密切关注着京察的动向, 自然也深知这次江怀璧的情况远没有那么简单。但棘手的是,即便知道其中也有人浑水摸鱼,但若要解决怕是有些难。

京察中能动手脚的本就不多,且此次因情况不同, 他比往常都要格外重视, 吏部与都察院等提前都注意着, 然而今年辩疏却仍旧不少。

其中真真假假尚待核查。但是这种事极难作假, 若是查清楚了必定有一方是重罚, 应当是无人敢冒这个险的。

果不其然, 混进去的有颠倒是非胡搅蛮缠的,也有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但是却唯独没有江怀璧的。

他蹙了蹙眉, 但是按着她的性子似乎如此也并不是太意外, 这很明显是另有打算的。

他脑海中浮现出“恃宠而骄”四个字来,但是却没有任何厌恶感。眸色深了深,还是让宦官去传召江怀璧, 顺便将刘无端也叫了进来。

“章彦如何?”

刘无端将供状呈上去,禀道:“贪污受贿以及私底下结交朋党之事供认不讳, 但是……对伙同他人谋反一事誓死不认。”

景明帝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声音略寒:“朕不是说过, 屈打成招么?”

“陛下,章彦不肯画押……”且严刑逼供这事景明帝又吩咐了不许传出去, 所以章彦不能死。但是如今的情况, 若是他活着便一口咬定没有做过, 也是很为难。

景明帝冷嗤一声,默了默道:“那便先搁着吧。朕看这一次京察,进去的人不会少,也不缺他一个, 慢慢磨着,什么时候有结果了告诉朕。”

刘无端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满腹疑惑,从前但凡是用重刑,必定是罪名已然成立,在罪犯不承认的情况下,且景明帝暗中会命他们搜集证据,力求公正。但这一次审问章彦皇帝未曾给予任何提示,便只说了屈打成招四个字,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且现在忽然放弃,也似乎不大符合景明帝平日的作风。可他自然是不敢明问的,简单禀了一些其余的情况便退了出来。

他跟着景明帝时间也不短了,清楚他的秉性。对于锦衣卫来说,只要听话即可,是以一直顺服的他才能稳定地坐在这位子上。

可近期却是发现自己越来越稳不住了,甚至还有些慌。

便是从章彦之事开始的,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脚步顿了顿,忽然一拍脑门,干脆摇了摇头。

想那么多干什么,万事皆有缘由。现如今只是刚开始而已,以后什么情况还未可知。

“你觉得其中贺溯动手的可能性有多少?”

江怀璧进殿后例都还未行完,便听到上首的景明帝忽然扔下来一个问题,弄得她都有些蒙。

来时脑中也想了很多,这个问题的确是在预料之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问了一句:“陛下所指的……”

“京察可是个好机会,他定然不可能放过。依朕猜测,前段时间那些乱子都与现在有关,”景明帝抬手示意她起身,随后继续道,“从前闹了那么久的立储风波,现如今詹事府已有五名官吏对京察提出异议;魏家一事至今未明与此有着极大的联系;再说年前赵家与永嘉侯府之间和离一事,现如今能扯上关系的,便是沈承极有可能出京了。”

“微臣以为,贺溯原既已别疑,幕后定然要做防备。但是他身为吏科给事中,利用职务之便做些什么并不意外,只是明面上肯定是查不到什么的,在现在的局势下便是查了也没什么作用。”

一早便明知贺溯是庆王的人,再查也不过是那几件。他能在吏科站稳脚跟,定然有庆王在背后使力,贺溯既是被看重之人,庆王怎么可能轻易让他泄露秘密。是生是死都没有结果的,反倒不如将精力放在其他地方。

景明帝默然,抬头看着她:“朕在想,贺溯此次是否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江怀璧心底微一沉,进入正题了。

“他做没做手脚微臣不清楚,但是此次微臣的察疏应是大部分考察官认同的。”

她自己也能想明白这一点,是否贺溯做的手脚都不重要了,或者说庆王有没有参与也都不重要了。

“浮躁……”景明帝忽又仔细呢喃这两个字,面上浮现出涔涔笑意来,“这两个词能用到一贯沉稳的你身上,着实令朕有些吃惊。”

江怀璧垂下眼眸,重新跪地道:“各位大人所言浮躁并非外表浮躁,也并非心浮气躁。微臣是去年的进士,至如今近一年,平日里往来御前次数已仅次于内阁重臣,外人所见自然是浮躁。”

她还没说那一次忽然升任侍讲的事,后来听父亲说朝中议论者不少,出言压下去的,是景明帝。

景明帝“唔”了一声,将笔搁下,没说话,却是起了身。

她安安静静地跪着,将方才所言又仔细回想一遍,确认想说的都说了,但是其中意思……

“……怪朕过于提拔你了?”他蹙了蹙眉,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语气也平平淡淡。

江怀璧刚要开口,却听得景明帝离座的声音。她心里不由得坠了一下,头便一直垂着,索性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天子自然是无错的。

景明帝下了台阶径直朝她走去,看到她似乎是有些紧张的样子,心里有些发笑。上一次于马车中他要近她身时似乎便看到她极为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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