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1 / 2)
“呵。”
一片沉寂,辛鸾忽发一笑声:“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兄友弟恭……”
他回身,火光映出他的脸,像看一个笑话,“真是再没有比这还恶心的话了,辛远声你言重了罢!天衍接连乱政,人心晃荡,是因为我吗?你到底是在讽刺谁啊?担忧我兵杀回神京,结果又是谁在这半年屡开兵衅啊?!你爹!你那个狼心狗肺、阴险狡诈的爹!他坐上王位是因为兄友弟恭吗?啊?我为何进入南境,为何只能屈身边角苟活,是因为我高辛氏兄友弟恭吗?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这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道理!辛远声,说话要凭良心啊,你是瞎了眼吗?!”
辛远声一腔诚恳,却遭辛鸾如此嘲讽,他激怒,握紧佩剑急趋一步。
辛鸾毫不畏惧,挺身上前,他憋了太久了,也太久没说话了,他的恨,他的怨,在此时膨胀爆炸,生死也不再他考量之内!
“也对,你和你爹知道什么是是非,什么是黑白啊,中山之狼,你和你那亲爹一模一样,杀我父亲,迫我流亡,鸠占鹊巢,还要假仁假义地胡说一通!在你嘴里,敢承认一次你父子对我父子不公嚒?敢认一次错嚒?敢求一次宽恕吗?!”
“辛远声我还就跟你明说了,你我早已势不两立,今日你怀柔安抚也好,我屈膝领旨也好,都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胜败有数,我认,但你不要拿这套说辞来恶心我,教训我,真想堵我的嘴、想永绝后患你就直说,一刀砍了我,也不必你费这样的口舌!”
说着辛鸾一抖衣襟,直接“哐”地一声跪在辛襄面前,大吼一声,“来啊——!”
辛襄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心情跌宕,握紧剑鞘“锵”地一声拔出半幅剑身,额头上已然是青筋绽起!
“你以为我不敢嚒?!”
辛鸾不惧反笑,且是疯狂的哈哈大笑,“你当然敢啊!你爹杀了我爹,你杀了我,正正好好,垚关时候你说你恨不能我聋了瞎了,这一次你杀我大将拔我爪牙,哥哥,你亲自来啊!多痛快啊!这世上,谁还能让弟弟死两次啊!”
剑就横在辛鸾的脖子前,他跪在辛远声面前,却如此居高临下,辛襄的右手颤抖着,颤抖着:他恨他,他这么恨他,恨到想让自己杀了他!他为申豪,都可以如此的伤心,可是他却如此恨他,在王庭,在垚关,在他父亲的清凉殿,他拼尽全力想要保全他一条性命,他竟然如此恨他!
“锵”地一声,辛襄将剑收回鞘里,背过身去,忽然就哭出声来。
不是默默流泪,是嚎啕大哭,那声音那么悲切嘶哑,好像积攒了满胸臆的的委屈和为难,辛襄喃喃说不出话来,就只能哭。
辛鸾跪在地上,一下子就脱力了,他一个多月没有吃饱,惊惧、寒冷、孤寂、折磨,刚才那狂躁的宣泄已经耗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喘着气,慢慢地伏在地上,力竭地压着心口,去压那搅碎心脏一般的疼。
“哥,我最后再喊你这一次。”
“邹吾他能知道遗诏这件事情,你该猜得出我和他是什么关系,陈留王,我当,西南封地,我去,但你们也要见好就收,不要再拿着他的名字赶尽杀绝。哥,我有时候都恨不能自己没有活到十六岁,就死在那场王庭动乱也很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知道,我从神京走到南境,那么远的路,那么多的日和夜,一个人揣着遗诏的秘密每每想到我父王于温室殿决意禅让之时,就是你父王华容道夺位之始,我便痛不欲生,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这天下,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四周霎时便静默了下来,两个人一跪一站,一呼一吸都是心死如灰的绝望。
辛鸾忍了好久,才忍过心脏那一阵疼痛,抚平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重新跪直身体,“臣弟听说,今年垚关之战后公子襄在东境被人非难,因不肯受太子位,却占鸾乌殿,被困移宫。辛远声,这个国家不会再有两个帝王了,也不会再出现两个太子了……”
辛襄没有回头,有眼泪从他的脸上汹涌落下。
“去国就藩,三日赴任,臣弟无诏不得入京,想来兄长好事将近,那臣先专此奉贺,祝愿太子殿下——”辛鸾的喉结轻轻地咽动了一下,一字一句,“景福时申,诸惟雅照。事事如意,福绥绵长。”
然后,他俯身,叩首,把额头用力地嗑在地上。
“辛远声,当这个太子太累了,你来替我当这个太子吧……”
“捅死了就捅死了呗,我死了,就再也不用当这个太子了,你就替我继承太子位!”
“阿鸾,你看着我,不许看别人!”
“你现在去找你舅舅!他会保护你,然后忘了今晚……”
“阿鸾乖,阿鸾你不要哭。”
“照顾好他,我为你断后……”
少年时情谊纯真,字字句句,言犹在耳,这山腹如地狱,直堕其中,将所有过往决裂,永世不再超生。辛襄的眼神默默地灰暗下去,光彩有如燃烧过的火焰,只剩下一片一片灰色的余烬,然后他点了点头,嘶哑而应:“好,本宫谨受陈留王贺。”
说罢大步而去,再不停留。
第195章 别离(10)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水汽。
巨大的宫宇四下通透,楠木为柱,沉香为栋,窗外草树云山如锦绣,珊瑚嵌窗,碧玉为户,辛鸾散开发髻,剥掉衣衫,吸了一口吸,缓缓地沉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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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都,水军码头。
一队南境军民从未见过的武装迅速登上中山城总控室,领头的将官身长腿长,白衣银铠,迅速拿到南境地图与百姓黄册,摆着手指挥下属四路分散,各去占领渝都武道衙门、下山城医署、各个官廨官署、巨灵宫。
渝都依山而建,民居接到宽度没有超过十九尺的,青石街面不苟工整,无数的原驻兵被替换下来,被人索拿着手脚蹲在山脚一旁,百姓惶惑不安地听着指令出门,医署的阿嬷也被驱赶出来核对名姓,在一群惶惶不安的百姓间,忽地放一悲声,哭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呐,含章太子不管我们了嚒?”
可这世上,已没有含章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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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璀璨的水泡忽地从水池中冒出来,斑驳陆离地绽开在水面——
水流从辛鸾的鼻腔和耳朵迅速倒灌进去,辛鸾痛苦地弓起身体,忍无可忍地咳了一声,波光交错中,又是一大口水呛进喉咙里,他屏住呼吸,感受那胸口就要炸开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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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库封锁,想要称金称银的晚上再说,先找两个人封锁医署,重点找到何方归和巢瑞的家眷,其次是徐斌的家眷,还有邬思道、时风月几个人,画像在此,万万不能让他们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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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白雾逐渐地散开,有细细碎碎的光痴迷地掠过眼前,辛鸾神志渺茫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仿佛跌入了潮汐之中,璀璨的晶光中,像是有人在温柔地抚摸他,又像是母亲凝出的眼泪……
忽然间,他挣扎起来。
一连串激烈的泡泡从他的嘴里疯狂地吐出来,历历波光中,他手脚拍打着水浪,忍着胸口传来的压抑疼痛,奋力地挣脱这种溺水的痛苦——
“哈!”
辛鸾浑身尽湿,赤身从浴池扒住了石壁边沿,止不住地喘息,“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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