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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打扫卫生的时候沙克达在偷偷用她的手机,当然她不知道。猫爪不太好打字,稍一不慎就会误触,但总比驴蹄鸟爪要强,那种生理构造想要操作手机恐怕要更困难。

她手机的密码不知何时又换回了171014,他身份暴露时她换掉了来着。沙克达不会读心术,但是根据改密码这个细节,他在琢磨他死后薇薇是不是原谅他了。

他用的还是无痕浏览,以免留下痕迹。在薇薇回来前他退出浏览器,把手机恢复成原样,离开了它。

前世他身体过了鼎盛时期,开始走下坡路,反应速度不如年轻时迅捷。如今他的灵魂在一只半大猫的身体里,他喜欢自己现在这具健康年轻的身体,和主人玩游戏时快速做出反应根本不在话下。

薇薇拿着逗猫棒,开心地看他扑咬逗猫棒前端的兔毛。沙克达可以说费了好大力气在博她一笑,她正要笑,忽然嗓子一阵不舒服,嘴里发出类似咳嗽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手捂着喉咙。

沙克达查过资料,知道梅毒会引起咽喉病变。薇薇蹙着眉头,咳嗽完后嗓子大约还是不舒服,整个人瞅着病恹恹的。

虽然他意犹未尽,但怕薇薇一直陪他玩会加重她的表情,装作对逗猫棒失去了兴趣,小跑着走掉了。

薇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乖,不玩了吗?”

他不敢回头,怕看见她的眼睛就会心软忍不住留下来陪她。他跑到猫爬架那里跳上跳下,消耗自己旺盛的精力。过一会她坐电梯上楼去了,沙克达抖搂着身上的毛发,从楼梯上去。

大白天去卧室,莫非是要自慰吗?沙克达不用把耳朵贴到门上都能听到薇薇的喘息声。想象着她在床上玩道具的画面,他就兴奋不已。

她把卧室门关上了,但这难不倒他,一个蹬地跳上去抱住门把手,靠着重力作用坠开了门。

他得意地迈着迈步走进去,屋内并没有他想象中活色生香的画面。薇薇在床上躺着,身体蜷缩着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

梅毒引发的疼痛困扰着她,使得她浑身乏力,断断续续从口中发出痛楚的呻吟。沙克达跳上床,近距离看到她额头上全是晶莹的汗珠。

“小乖,你是怎么进来的?”薇薇没有精力把他赶走,他默默在她头边卧下,仿佛在守护着她。

薇薇看上去很累,合着眼,手在自己的腿上来回捶打。过了一会,她睁开眼:“你没见过我以前的样子吧?我找给你看看。”

她拿出手机,翻出一个视频放到他面前给他看。沙克达认出来这是他假死前留给薇薇的U盘里的视频,屏幕里的薇薇俨然被下了药,神志不清地面对着镜头。十四年前他把她的裸体从头到脚地拍了下来,用来作为威胁她的把柄,而今却成了她对过去的纪念。

“以前我很漂亮很干净,没有烂掉,没有纹身,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薇薇嘴角噙着一抹凄凉的笑,沙克达很难过,昔日带给他无数欢愉和享受的爱人沦落到这个地步,只能看着他曾经用来威胁她的视频回忆自己健康的模样。

薇薇跪坐在床上,脱掉吊带裙,大幅度的动作会引起她某处的不适。她脱得直至一丝不挂,对着自己的宠物展示患处。她实在太寂寞了,没有办法对别的活物袒露伤口。

她半歪着头,病入膏肓的她称不上美丽。如果说十六岁的她是绽放的花朵,如今的她已然枯萎凋零。

沙克达逼着自己去看她肿胀流脓的私处,他要自己记住这份仇恨,就算投胎成了猫他也要为她复仇,来证明他不是个守护不了心爱之人的废物。

“要是那个人还活着的话,肯定会说我刚得病时长出的红斑漂亮。”薇薇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眼底有着深深的忧郁,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粉红的斑点,但都还没有溃烂。

那个人绝对是在说他吧。沙克达笃定地想,一双猫眼紧盯屏幕,那时的薇薇还没被病魔折磨得憔悴消瘦,这副模样看上去确实有种妖冶的美丽。

薇薇面色惨白地笑笑,这时长青给她打来了视频电话。薇薇慌忙找了件套头衫穿上才接起来,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长青和她聊了一会学校的事,忽然很委屈地叫了一声:“妈妈……”

别说薇薇了,沙克达听到这声心都紧了一下。

薇薇强笑着问:“怎么了?”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傻孩子,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啊,我好想你。”

薇薇沉默片刻,眼圈红了。她吸吸鼻子,说了好一番话,大意是她工作很忙,不能抽空去看他。

长青又说:“今天我被冤枉了。”

“什么?谁冤枉你了?”

长青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薇薇:今天上语文课老师发练习册,从前往后传,长青后面的两个人没有拿到练习册。老师以为有人恶作剧,在课上还很严肃地警告了大家一番,但是没有人承认。中午长青吃完饭回教室,有个同学当他面从他第二层桌肚里拿出了那两人的练习册,但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那两个同学以为是他故意藏了他们的练习册,用语言攻击他,骂他恶心,还说他脏。

薇薇听了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跟他说再遇到这种情况就报告老师,申请调座位,离他们远点。

电话那头长青都快哭了,薇薇挂了电话,呆坐了一会。其实她现在的体质不能哭,情绪太激动了会呼吸困难。

她一边喘不上气一边趴在床上哭,身上的患处也在作痛:“长青,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好想你,妈妈也想和你一起生活……”

原本沙克达就在强忍怒意了,他不能表现得不像一只猫。见状他实在无法忍受,冲到楼下对着猫抓板伸出爪子一阵狂抓乱挠。

到这会他才知道长青被薇薇送去上寄宿制学校,别的小朋友周末放假了他也得留在学校,寒暑假就上冬令营和夏令营,一年未必能见得上薇薇一面。电话里长青已经叁年没见过妈妈了,只能和她打视频电话。沙克达不怪薇薇,他能理解她的心情。他恨田龙仁害了她,也恨自己无用。

此时沙克达深深怀疑自己在十八层地狱受的那些刑都是假的,人世才是真正的酷刑,不然他现在怎么有种自己要疯了的感觉。

在这座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沙克达是薇薇唯一能见到的活物。但他没有办法给予她更多情感方面的慰藉,在她对他倾诉衷肠时还得装作听不懂。

通过薇薇的倾诉,他才知道她的性病的确是田龙仁传染给她的。田龙仁不戴套也不让她吃避孕药,当时薇薇都怀孕叁个月了,本来做好要多一个孩子的准备,结果因为梅毒流产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孩子若是一生下来就有梅毒,还是不要生下来的好。”薇薇靠在床头,抚摸着沙克达背上的毛发,声音像两块铁片在摩擦:“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我不该自甘堕落,这病是我堕落的报应。”

沙克达想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她就算诅咒他对他破口大骂,他心里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辱骂死者不是薇薇的风格,再怎么说他都死了很多年了。

从沙克达的视角能看到薇薇的手机屏幕,物业在微信群里通知说别墅区有一处路灯故障,已经在边上立了告示牌。近期会请人来维修,请各位业主多加小心,注意远离该路灯。

薇薇从床头的药盒里掰了一片止痛药,看着手心里白色的药片叹气:“要不是为了长青,我早死了,何苦捱日子,治这治不好的病,年年复发。爸爸也不在了,要不是念着长青,我大概会更堕落,去吸毒什么的吧。”

沙克达浑然不觉自己炸了毛,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把田龙仁碎尸万段。但落实到实际行动上,他只是用头蹭了蹭薇薇的胳膊。

她满怀感激地轻拍他的脑袋:“谢谢你,小乖,没有你的话我会很无聊的。”

薇薇有时觉得自己在自言自语,有时又觉得小乖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不过这怎么可能呢,猫是无法理解她的苦衷的。不过没关系,他光是陪着她她心情就会好多了。

她和他讲起桌子上的两个骨灰盒,那都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爸爸是因为劳累过度去世,薇薇很后悔自己没有多关心他,自打她流产后就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去在意自己身边的人。那美是叁年前被一个叫阿龙的男人捅死的,阿龙有过前科,好像是个混黑道的,目前还在潜逃。那美是孤儿,养母早已去世,和她没有血缘的姐姐多年前也远嫁异国,于是薇薇领走了那美的骨灰盒,带回家给自己作伴。

为什么不把我的骨灰盒也带回来放在家里。沙克达用牙咬着被子,郁闷地想。

“我和伊叔叔约定过,如果我死了,他会替我抚养长青至成年。不过我不好意思太麻烦他,也怕我死了长青彻底成了孤儿。”

沙克达的心被她的言语凌迟,想必是投胎成了猫,心脏也变小了的缘故,所以饱经沧桑的他才会连几句轻飘飘的话语都无法承受。

他停下对被子的攻击行为,伸出舌头舔舐着薇薇手臂上尚且完好的皮肤,她露出一抹浅笑:“呀,好痒。”

一只蚊子嗡嗡地从他身边飞过,沙克达一个鹞子翻身,一口把蚊子吞了。薇薇现在不介意蚊子吸她的血,也不介意苍蝇叮她,她总觉得自己是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蚊子愿意叮她是她还活着的证明,不是么?薇薇说这话时沙克达只觉得她很傻,没关系,他变成猫后很会抓蚊子,比还是人的时候会抓多了。

又到了雨季,从前天起屋外就阴雨连绵。薇薇打着一把伞,换鞋走到院子里,沙克达亦步亦趋跟着她。

薇薇怕他脚被外面的地弄脏,吃力地弯腰把他抱在怀里,和他站在芭蕉树旁听雨打芭蕉的声音。

如今她身体太差经不起雨淋,十年前她可是伞都不打,“这样才听得清晰嘛”,她是这么和那个人说的。

他在薇薇怀里,听到她的声音在抖,约莫是屋外太冷的缘故:“小乖,我跟你说,这两棵芭蕉树是一个很爱我的人种的。”

那你爱不爱那个人呢?时至今日沙克达仍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期望她能有一点点爱他。

过了两千多年,沙克达依旧不明白雨打芭蕉叶到底哪里有趣。薇薇喜欢古诗词,雨打芭蕉似乎是她从书里看来的。

沙克达望着连成线的雨丝,于此地许下心愿:若是有朝一日摆脱畜生道,还能修成人身,我便去读一读古诗词,去了解她口中的“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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