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2)
如今他说,他根本不想救她,并不是出于任何苦衷,也没人阻止,他就是害怕惹祸上身,为了自保,他任由她没入大狱,明知道她已走到了绝境,他没有一点儿内疚,没有一点儿放心不下。
她这些年心心念念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一袭碧波裙,缓缓跃入视线。
她含泪抬起头,见一个朦胧的女人的影子,朝她走了过来。
清宜郡主掩嘴笑道:“哟,不巧了,还以为您走了呢,没想到在这儿。”
卢氏撑住手臂,想站起来,可全身力气抽光,她根本无法起来。
郡主踢了下脚下的珠花,“这便宜货,坏了就坏了,你这样何苦呢?赵晋什么不能给你,你偏念着这么个东西。啧啧,人啊,不怕她蠢,就怕不知足。”
郡主说完,也不理会卢氏是什么反应,踏过那枚珠花,踩着一地碎屑走了出去。
晴好的阳光洒在身上,可卢氏感受不到一丁点暖。她整个人便如堕入了冰窖,发着抖,嘴唇都是青白颜色。
她不知道,还怎么活下去。心里的信仰轰然崩塌,她要怎么,去把那碎成渣的世界重新拼凑起来?
她只想伏跪在这冰凉的地上,就这样、就这样死去算了……
可注定老天不会让她这样轻易死去,她没能死,被兄嫂抬回去,流着泪打着骂着逼她吃药、吃饭喝水。
七月初,赵晋临行前来过一回。
他说:“寒露寺旁有块空地,我买了,回头盖间道观。你若在京城不便,可迁去那里,今后在里头修行,没人会打扰。我答应过恩师,会护你一世周全,你放心,我赵晋,不会食言。”
能给她的,也就这么多了。他也知道她处境艰难,皇上赐了卢青阳一座宅子,她是个外嫁妇人,不好在哥哥府中长住。可回去浙州,她又如何去做赵太太?
当年他聘之以妻,是为恩师护住这点血脉,自然也有私心,这样美丽高洁的女人,几乎是每一个少年人都不可奢望的梦。她堕入凡尘,做了他的妻。彼此成全又相互折磨,如今危险已经解除,他也想结束相互给予对方的束缚。他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并提前为她铺好了路。
纠缠下去,大概她只有死路一条。
一起放手,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生出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默契。
她没有拒绝赵晋的提议,甚至几乎是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她靠坐在床头,无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道:“好。”
赵晋没再言语,举步走了出去。门帘放下,听见帘后传来她低哑的声音。
“你……一直知道的,对吗?”
他顿了下,而后沉默了。
他一直知道,她的心上人是个什么人,一直知道她这些年的痴心有多可笑,一直知道这世上除了他以外从来没有人想过救赎她。
而她却自持贵族小姐的身份,轻视他,奚落他,折磨他,害他……
他不说话,她就当他是默认了。
赵晋提步朝外走。
她抹掉眼泪,哭着笑出来,“你这些年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很蠢对吧?你也别得意,赵晋,你想过为什么,你一直没有孩子吗?”
他再次停住了步子,眉头紧蹙起来。
卢氏想,就容她最后骄傲这一回,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容忍她的疯癫和愚蠢了。她眼泪不绝地往外掉,脸上却笑着,“我不想给你生孩子,在自己身上用那冷凝香,里头……是绝子药。这么多年,我根本不屑对付你那些妾侍,我只恨你,恨的只有你,恨你那晚没有推开我,恨你……恨你总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你算什么,你算什么啊?你是我最鄙视的那种人啊,凭什么是你救了我,为什么要救我啊……我这辈子……是个多大的笑话啊……”
手在袖中攥成拳,然后缓缓舒开。赵晋松了眉头,面容无波地离开了小院。
肩上的担子,从今起完完全全卸下,此后余生,只欲恣意快活。
七月十三,马车到达浙州城外。
赵晋挑帘吩咐福喜,“不进城,继续走。”
福喜一怔,跟着露出了然的神色,扬声笑道:“老关,走,爷要去欹县瞧大小姐去。”
第63章
福喜是欢喜的。
他比别人更了解赵晋。
在京城这几个月里, 天天与各方人马周旋,凭他这个低微身份,要保自己全身而退, 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这些日子没得到充分休息, 身边亦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陈柔姑娘性子安静沉稳,爷在她那儿,睡得好吃得香,又有小小姐在旁, 一家人和和乐乐, 再完美不过。
赵晋到欹县时已是傍晚。
街边零星摆着几个卖粥点的摊子, 却没几个行人光顾。浓稠的红豆羹,豆子煮的软烂,加了糖, 香味一路飘开很远。
赵晋路上一直饮食不定,胃口不佳,这会儿嗅见这抹烟火味, 竟也有些意动。
但他赶路心切, 此刻第一要务是去要瞧他想念的人。
石墙窄巷, 车马难行,他在巷口便下了车。福喜弓腰递上手臂, 虚扶他一把, 赵晋摆摆手,示意福喜等人不必跟随。
车马远去,巷口候着的人也退去了。
赵晋熟门熟路摸到院前, 立在黑漆大门前, 默了一会儿。
近乡情怯么?走到这扇门前, 却不知该怎么叩门,怎么开口寒暄。
听得里头偶然传来的说话声,他扬唇失笑。——不是她的声音,像是个年迈妇人,在大声呼喝着什么。
若不是他非常清楚这些日子柔儿是何动向,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找错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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