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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间,跪在地上的十七人变为十四人,那十四个人跪在血中,齐齐惊恐抬头。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张屠户身上穿的,也是麻衣孝服。
人群里有人道:“张屠户有个小孙儿,爷孙二人相依为命,他花光了积蓄,走门路把孙儿送到城防军做府兵。想来是……唉。”
莫文鸢抬了抬手,止住张屠户的屠杀动作。
“本官说过了,只要肯认罪,就能活命。”
……
待人群散场时,石大山已经浑身泡在冷汗里,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定国侯还真的敢当街杀人!
而且动手的是痛失孙儿的张屠户,他自己的手倒是干干净净!
三个人当场人头落地,剩下十几个不消说,都捆进了县衙监牢,谁知道有没有命活下去呢……
耳边是方文水的喃喃自语:
“要拦住他……要拦一拦,不能让他这么残暴……梁州城摊上这么个县令,完了……完了啊……”
石大山长长叹气,扶着方文水到茶房里歇下,独自去寻定国侯,可却扑了个空。
“侯爷去巡城了。”
那侍女如此说。
“主簿可有什么事要我转告吗?”
石大山心道我要骂你主子,同个侍女说什么?
摇了头正要走,又心念回转,道:“还没问过姑娘姓名……”
侍女大方一笑:
“先生唤我阿宣即可。”
石大山语重心长,“阿宣姑娘,侯爷如今是梁州县令,是有政事要办的,姑娘在侯府时再得脸,也不该在侯爷审案子时,并排坐在身侧。”
朱暄倒是愣了一下,转而点头,“先生说的是,是我莽撞了。”
没料到这位侍女如此好说话,她甚至歉意一笑,石大山有些欣慰,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我瞧阿宣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姑娘既然常伴侯爷身侧,也可以规劝侯爷一二,地方官性情暴虐弑杀,恐非百姓之福啊……”
石大山以为侍女会同方才一般,应下他的话,谁知她突然正色,目光如炬。
“先生以为,今日那三人,侯爷不该杀?”
朱暄点点头,“倒是我行事欠考量,忘了提前知会先生,先生同我来。”
石大山原本就要找定国侯谈此事,想着既找不到正主,同侍女说说也聊胜于无,于是边走边道:
“我也知道山匪必然有内应,可连夜抓人,杀人,说那十七人通匪,可有证据?无凭无据就杀人,焉知他们不是吓怕了胆子才认罪的。”
石大山跟着朱暄来到一间存放户籍档案的屋子,看到中央桌案上残烛点点,像是有人连夜点满了烛火。
“先生说我暴虐,我无可辩驳,乱世用重典,梁州如今可算得上乱世;可若说无凭无据,我便要为自己喊冤了。”
朱暄指着桌案中央的户籍册。
“梁州城府兵三百,死一百四,剩余一百六十。”
“这一百六十人的户籍册里,父母子女兄弟姊妹都仍在梁州城的,有一百一十八,剩余四十二人有亲友或娶或嫁或出门做生意,离开了梁州。”
“这四十二人中,家境殷实、不缺吃穿,没理由希望梁州城大乱的,又有十四人,剩余二十八。”
石大山皱眉要反驳,朱暄直接拦住:
“先生要说的我知道,这二十八人,当然不会全都通匪。”
朱暄又从一沓人名里翻出一页纸,递给石大山,指给他看其中画圈的名字。
“梁州城的巡防兵是三班倒交替值守,这是山匪进城那日的府兵当值名单,共百人,当日因事因病请假未值守的,有六人,这六人里经查证,有三人是真的有事有病,至于另外三人——”
朱暄指尖点在两张名册重迭的三个人名上:
“称病的没去看病,称事的没去办事,甚至家里有田地有生意的,也全都不管不顾,全家老小锁好了房门,闭门不出——”
这可以说是铁证了。
石大山浑身又开始冒汗,她真的只是个侍女吗?
“这三人……?”
朱暄点头:“张屠户今日砍的,便是这三个。”
石大山急切:“那关进牢里的剩余十四人……”
朱暄:“那三人昨夜最早被抓,分开审问——我承认,对他们三人,的确是用了一点硬手段的——三个人同时指认出的,再同第一张名册里的二十八人比对。”
朱暄笑了笑:“先生,我敢说城中仍有人通匪却被放过,可今日牢里这十四人都有亲友在梁山寨,绝无一人无辜。”
瞧她对答时进退有度,落落大方,若说是常年理家的高门女子也说得过去。
可就算是高门女子,也不会对杀人砍头审问用刑如此习以为常。
石大山半晌无言,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如此,倒是我错怪姑娘了,该向姑娘赔个不是。”
朱暄道了不必,又去忙旁的事,在她身后,石大山浑浊的双眼牢牢锁在她身上,眸光幽深。
他虽不知这姑娘是何来历,但她绝不会只是个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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