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夜王妃的葬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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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我才刚回到都城,不晓得城里的时事。」

「难怪如此。」他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唏嘘。「那是夜王妃的葬礼。」

「夜王妃?」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夜王……是指全夜吗?」

老闆立刻停下动作,压低声音教训道:「小姑娘不懂事,怎能直称殿下的名讳?唉,夜王当然只会是那位,还能有谁?」

天!我不过才与世隔绝了几天,这城里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全夜不仅娶妃了,而且那王妃还死了?先前倒是没听见风声说全夜要和哪家小姐成亲啊!怎地这么突然?

想到这里,我再不问老闆那命薄的夜王妃是谁,就太对不起我的八卦心了。「老闆,你可知晓那夜王妃的名字?」

「王妃闺名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岂会晓得?只知道似乎姓『兰』。」

「姓『蓝』啊……」我点点头,边思索边咕噥着:「这王妃的姓和我的同音耶……」

「可知道是哪家千金?」我接着问。「难不成是……太史令蓝蔚天大人之女?」

老闆又怪异地扫了我一眼,像是不解我怎么会那么八卦,但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不是,听说王妃生前是宫女,在宝恩公主身边当差。这一介宫女能成为王妃,本该是几辈子求来的福份哪!只可惜天妒红顏,王妃竟死得这样早……」

老闆还在感慨地说着,我却再也听不进去了,左眼皮突然跳得厉害,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该不会,这王妃姓「兰」名「漪」,恰恰好就是我本人吧……

一般来说,一个人要看见自己的墓,排除小龙女等住在活死人墓里的一类,大抵会在两种时机:下葬那天被引魂回来,以及每逢清明及忌日子孙祭祖的时候。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时就不是一个「人」,而是鬼了。

所以,当我看着眼前庄严地刻着「夜王妃兰氏之墓」的墓碑时,没有前人留下的经验,着实不知现在应该如何反应。

我知道全天下姓「兰」的女子肯定不只我一个,但全夜认识的,基本上就我一个人了。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或许大概好吧肯定就是我的墓。

告别了麵摊老闆后,我一路打听,找到了这个「夜王妃」的新墓。墓碑旁摆放的鲜花还开得正甚,加上方才在街上看见的遍地冥纸,可想葬礼是最近才办的。

我望着自己的墓许久,当震惊的情绪渐渐缓过来后,脑中浮现的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想法:

第一, 全夜果真有钱,这墓还真是气派啊!

第二, 棺材里埋的是什么?衣冠塚吗?

想了想觉得自己真是无聊,摇头无奈地苦笑了笑,脑子里却忽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既然全夜以为我死了,还为我办了葬礼,那平儿呢?平儿肯定也会以为我死了!他都已经从小没了爹爹,现在连娘都不在了,他一个人承受得住吗?

想到这里,我再也顾不得这莫名其妙的墓,立刻飞奔前往木兰帮基地。我一定要亲眼见到他安然无事,一定要尽快让他知道,他娘还好好地活在这世界上,并没有丢下他一个人!

然而到了基地,看见眼前情景却让我浑身一颤,灵魂彷彿一瞬间被人抽空。一阵恐惧从脚底窜上来,我必须扶着门栏,才能勉强站立。

空的,四处都是空的,桌椅还在,却没有半点人跡,一如半年多前我找去春香院底下的旧木兰帮基地,只是此处的地板还尚未蒙上灰尘。

这里被弃置了。

其实这并不是特别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一旦基地有暴露的危险,就有可能换至其他地方。可我的平儿呢?他在哪里,我该去哪里找他?

木兰帮的成员们该不会也以为我死了吧?那她们会怎么处置平儿?她们会不会带他一起走?

我越想越害怕,却仍不敢放弃最后一丝希望,颤声地喊道:「平儿?平儿?」

没有人回应,我拖着发软的脚步,一间房一间房地翻着:「平儿,娘回来了!你在哪儿啊?」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我的回音,我跌坐在最后一间房的地板上,全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心中只馀一片迷茫。我缓缓曲起双腿,将头埋进膝盖里,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兰漪,别慌,大家都那么喜欢平儿,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不断这么告诉自己后,终于冷静了下来,有了勇气重新站起来。

就像我以宫女身分潜入皇宫,许多木兰帮成员们也会以各种身分潜伏在都城大街小巷以获得情报。我回想了一下,忽然记起有一个姊妹就在夜王府里当厨娘,我决定去找她打听,顺便也让全夜知道我还没死。

我到了夜王府外,看着大门前高高掛着的两个白色灯笼,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全夜,他这是何苦呢?他既然建了墓又办了葬礼,便是认定我已经死了,可夜王妃又是什么?

如若我真死在那悬崖底下,他便打算让一个死人当夜王妃?多少名门千金排队想嫁给他,就算只是侧室也无所谓,可他却让「死了」的我当正妃,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算了,这些事晚点再好好跟全夜说说,得让他把这件荒唐的事纠正过来才行,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平儿。

我上前拉起门环敲了敲,不一会儿一个家僕出来,看见我时露出惊喜的表情:「这不是兰漪姑娘吗?好些日子没见到您了,您都到哪儿去啦?不过……您这身衣裳,怎么像是从宫里出来的……」

这家僕也算是个眼熟的,因为我曾在夜王府住过一段不算短的时日,基本上府里的人都认得我和平儿。

可是他这反应,怎么像是久逢故人的欣喜,而不是见到本应躺在棺材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惊吓?

我想了想,然后堆着笑点点头和他敷衍了几句带过宫女装束话题,接着试探地问道:「对了,夜王府是不是近来有丧事啊?」

那一身白衣的家僕闻言抿了抿唇,像是在挣扎着要不要说,回头往府里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后,才凑过来叹了口气说道:「是夜王妃的葬礼。本来我们这些下人是断没有资格议论主子的,可夜王殿下一向英明,这会儿也不晓得为何会做出此等糊涂事。先前姑娘住在此处时殿下总听姑娘的话,劳烦姑娘替我们劝劝殿下吧!」

我什么时候塑造出让全夜对我言听计从的形象了……我在心里翻着白眼,但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你且说说看吧。」

「唉,夜王妃之位悬宕已久,全夜王府上下的人都替殿下着急,好不容易盼到殿下娶妃了,却是娶一个灵位作正妃……为了这件事殿下和陛下头一次闹翻了,最后还是陛下实在没有办法了,才默许殿下这样胡来,太后娘娘为了此事可是气得不轻,听闻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肯进食。」

听他这么说,全夜娶了一个死了的女人做夜王妃的确是事实,可看这家僕对我的反应……难不成,夜王妃另有他人,全夜娶的是另一个同样姓「兰」的女子?

我自己在这里胡乱猜着也不是办法,直接问全夜最快。「我知道了,我会试着和殿下说说的。不过殿下在府里吗?可否为我通报,我想见他一面。」

「瞧小的只顾着说话,居然让姑娘一直站在门口,实在失礼!」他抱歉地笑了笑,侧了身子抬手迎我进去。「殿下在府里呢,姑娘先请进吧,待小的和殿下通传一声。」

「多谢了。」我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踏进这个已有半年多没来的夜王府。

先前说过了,夜王府不若一般金碧辉煌的王府,杨柳依依,湖水青青,有着别具一格的间适韵味,是让人不怎么会有压迫感、能自然而然感到轻松的一座王府。然而此刻,王府四处掛上了白幡白布,彷彿用了特殊滤镜,一切景物皆失了色彩,只馀黑、白、灰三色。长长的白布在风中幽幽地飘扬着,在这里,我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只有无止无尽的苍凉萧索,就连空气中都飘着不可言说的悲伤气息。

突然间,我很希望全夜办这丧事为的另有他人,那个他即使抱着灵位也要娶进门的女人其实并不是我。要是他真为我如此,我……承受不起。

我正想着,领路家僕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对了,平儿小公子现在也在府里呢,姑娘在等候殿下传唤时要不要先去见见?」

我正要踏出的脚步顿时停在在空中,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你说……平儿在夜王府里?我的平儿他如今在夜王府里?」

「是呀!前几日殿下才将小公子接来的,姑娘不晓得吗?」

「你他妈的怎么不早说!」

「您又没有问起……」

「平儿!平儿!」

当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映入眼帘时,我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心里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我急急地朝他奔过去,他听到呼唤的声音回过头来,和我对上眼时他先是呆了呆,随后那双美丽的凤眼也即刻盈满眼泪。「娘!」

我的平儿一向坚强,就算我们母子俩被绑架来作为威胁全夜人质那回,他也没有掉半滴泪。可是如今他哭得这样惨。

我蹲下身,毫不迟疑地将他拥进怀里。感觉怀中那个小小的身子不停颤抖着,我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用同样在颤抖的声音柔柔地说道:「别怕,别怕,娘在这里,娘没事。」

平儿伸出双臂使劲地揽住我的腰,将头深深地埋进我的胸前,我的衣襟很快地湿了一片。「孩儿……孩儿以为连娘也要丢下孩儿了……孩儿害怕……」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喊的沙哑,再也不是平日唤我时那脆生生的甜软嗓音。

我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发,手继续安抚地拍着他的背,附在他耳边不停地喃着:「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娘怎么捨得丢下你呢?」

「兰漪……?」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知道是他,却又不像他。他的嗓音一贯温雅动听如顶级丝绸,可是此刻呼唤我的声音却低哑艰涩,彷彿每发出一个音对他来说都困难无比。

我拍拍平儿的头,要他先起来,然后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狼狈的泪痕,站起来转过身对着眼前的人慢慢扯开了个难看的笑容。「是我,我没死,我回来了。」

他似乎很努力在消化我的话,一双满佈血丝的琥珀色凤眸紧紧地锁着我。他一身朴素的白衣,头发未綰起,只用一根白缎在背后松松地扎成一束,雌雄莫辨的俊美脸庞苍白无血色,是从未见过的疲惫沧桑。他似乎是一听到消息便立刻跑过来的,胸膛因为喘息还在微微起伏。

「你……还活着?」他缓缓朝我走过来,每一步走得都是那样地小心翼翼,就像是害怕出现在他眼前的我只是个幻影,一不小心就会凭空消散。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还活着。」

几乎只是一瞬的时间,我已被他紧紧拥在怀中。他是那样地用力,好似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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