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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永远天真:“你当交房租了,实在急的话,先去管你爸爸要下个月的钱吧,他不会不给的。对了,妈妈厨房没来得及收拾,帮下忙哦!”

很快,哒哒的高跟鞋声远去,张近微静静站了很久,她揉下眼眶,走进厨房:地上拖着长长的油渍,水槽是满的,无从下手,锅碗瓢盆不知累计了多少天。

她挽起校服袖子,开始一点一点清理。

总会好起来的,张近微抬头看了眼外面的万家灯火,很渺茫地想道。

第2章 铃兰(2) ……

刚分班,大家的交际圈子仅限于高一时的旧同学,哪怕不相熟,也能扯两句闲话。可十几岁的少年人大都能很快融入新的集体,聊东聊西,渐渐熟悉。

军训过后的第一个周六,有数学周考。

张近微的资料费欠了一周,一个班,只有她没交那280块钱,好在班主任非常顾及学生自尊,只是私下委婉告诉她:“可以晚些交,没事儿。”

张近微听到这话时,耳朵根滚烫,在老师交待一句“先安心考试”后,仓促逃离办公室。

临到点了,来的不是数学老师,而是一个高高的少年。

教室轰的炸了锅,大家纷纷把头从桌上厚厚的资料书中抬起来。

“李老师临时有事,我替他。”单知非简单解释,他只是淡淡扫了一圈这个普通理科班的学生们,自认言尽于此。

保送大神日子通常会很快活,普通学子难免会这么想。偶尔牺牲精神上来,回到学校,帮老师出出题,辅导下同学,不至于和母校感情这么早疏远,也是不错的选择。

很显然,卷子是单知非出的,很叼,非常有新意,一看就不知道在考什么。

学生们的兴奋很快被挫败取代,尤其张近微,她觉得试卷相当陌生,很多题目,好像老熟人分明在哪里见过,却死活想不起来。

她梳着干净马尾,没刘海儿,多余的碎发被黑色的小卡子整整齐齐钳制住了。一紧张,挺秀的鼻端就会沁出细密汗珠,她无意识地看了看讲台后的男生,单知非在翻书,不知看的什么。

反正他不会看高中教科书了。

他怎么什么都会?他是去清华呢还是去北大?也许会出国……张近微惊觉自己这会儿居然还有功夫遐想,她十分自责,作为惩罚,张近微拿笔尖扎了下自己手背。

即便如此,她有个习惯,哪怕题目不会也要写的满满的,万一呢,也许能多给两分?张近微再一次抱着这样的侥幸,她字迹清秀,在一片哀鸿遍野声中最后一个恋恋不舍交了试卷。

第一排有人伸头探看,瞥到试卷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顿时起敬,以为近微是学霸,继而用一种羡慕又复杂的眼神瞧了瞧她。

单知非闲闲地拈起这张试卷,他人站着,鹤立鸡群一般,在扫了几眼试卷后,有一种了然的玩味,不过这种表情只是一闪而过,谁也没捕捉到。

“张……近微?”他忽然念出她的名字,很奇怪,在“张”后稍停顿了,显得“近微”两字莫名亲昵。

“到!”张近微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像面对老师,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她听到后排的男生认出她,声音在嘈杂里清晰冒头:“原来一(12)班的班花”。

单知非手指修长,很骨感,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隐然可见,薄薄的试卷在他手里显得格外可悲:

“你后面两道大题全是错的,有些公式,好像是你自己发明的,我建议不会做不要这样处理,很浪费老师的时间。”

张近微窘迫至极,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单知非似乎没有察觉这刺痛了她的自尊,由点及面,顺便提醒所有人不要不会做的题目瞎写一通,还要老师一题题看,看完才发现全是错的。

浪费别人的时间,这样很不道德,这是单知非的行事准则。

所以,他不喜欢给过分愚蠢的同学讲题目。

最后两道大题,一题14分,一题16分,班里做出的寥寥,单知非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提供不同解题思路供大家讨论,看着别人恍然大悟的脸,张近微还是听得懵懵懂懂,她没消化。

好在,单知非没那么高冷,很体贴地问了三遍还有没有没听懂的。前两次,张近微的手混在稀稀疏疏的同学里,最后一次,她犹豫着把那只本要举起的手缩了回去,因为,放眼望去再没人举手了。

“张近微,你听懂了吗?”单知非十分自然地点到她。

张近微撒谎时尤其心虚,她目光躲闪,眼皮垂着点头。

感谢天,感谢地,单知非没有兴趣花时间来证明或者是戳穿她在撒谎。男生粉笔一丢,准确无误投进粉笔盒,他卷起试卷,夹在腋下,抱着自己的书离开教室。

张近微咽了下喉咙,几乎是虚脱地趴在了桌子上。就休息五分钟,她暗自想。

一中的春秋校服是裙装,秋老虎余威在,女生们依旧露着腿。张近微腿长,小虾一样躬身趴着,不太舒服的姿势。

女生纯棉内衣的肩带,似有若无地显出轮廓,再往下,是纤细的腰,被后座的男生们欣赏了一会儿,谈不上龌龊,不过是人之初的本能。

周日有小半天假,她坐公交车,朝师大方向去。

师大的家属楼在学校后头,也是老小区,但新粉刷过一次,看着挺能唬人。一楼带院,黑色栅栏上爬满蔷薇和凌霄花,里头,则被分割成整齐的小菜圃,种点辣椒、茄子之类。更有甚者,养了鸡,正溜溜达达在菜园子里散步。

鸡都比我自在。张近微看着那只芦花鸡,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开门的是方萍,隔壁附小音乐老师,清爽体面,跟爸爸站一起,很有夫妻相。

“是近微啊。”方萍露出标准的待客笑容,不冷不热,却也作势要去门口鞋柜拿拖鞋,“真不巧,你爸爸送娴娴去上钢琴课了,你来和他说了吗?”

张近微僵硬笑着,脸红扑扑的:“说了,阿姨,那我先不进去了,我在学校里走走。”

像不善言辞的孩子见亲戚似的,张近微总是很尴尬,面对继母,她无所适从。事实上,她每次来的目的其实对方都清楚,除了要钱,别无二事。毕竟是做老师的人,大面上总不能显得太刻薄,但除了生活费,近微的父亲张东青也适当给零花钱的,近来要的勤,方萍心里有了不满,委婉笑说:

“进来吧,不知要等多久。他爷俩坐地铁还得倒公交,家里没车就是不方便。你小孩子家不懂,一家人过日子开销大着呢,哪里有闲钱买车?外人看你爸爸是大学老师,谁又知道,你爸爸职称评不上,靠着点死工资哪里又有多少钱,只是听上去好听罢了。”

张近微一下听懂画外音,惭愧得耳朵要滴血。

“方阿姨,我知道娴娴上辅导班开销很大……”她简直要无地自容,自己功课紧张、吃力,连提出周末给娴娴补习的勇气都没有,张近微喉头发紧,完全不知道见了爸爸,要怎么当着方阿姨的面要钱。

方萍看她下巴紧绷,小脸上,有点倔强的难堪,但那五官真是漂亮,跟玫瑰花似的。娴娴没得比,这样一对照,心里似乎更不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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